第105章杀年猪
离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冬修已经告一段落,所有的人都回到了村子里,整个村落开始洋溢着即将过节的喜庆。
年节的到来,是孩子们一年到头的期盼。
大人们开始忙碌的准备过年的一应吃食用品,况且今年又与往年不同,是一个难得的丰收年。
家里粮仓有了余粮,口袋里有了现钱的村民们,都不会对家人过于吝啬,所以,今年的春节,比往常任何一年都要热闹。
这才进入腊月不久,杀年猪的、捣年糕、熬糖稀切米糖的,纷纷操办起来。
好些在后世已经失传的传统这时候还演绎得欣欣向荣。
改革开放的大进程铺开了雄伟的画面,如果不是亲自经历,很难让人相信,就在半年之前,整个杨家村还是穷得连白米饭都吃不起的地方。
现在却能欢天喜地的准备年货。
杨家村的农户每家都有一头猪的订购任务,养肥了交到食品公司,跟交公粮的性质差不多,多少还能要回俩回头钱,往年这就是一户人家最大的收入来源。
宁愿过年闻不到肉味,那也是绝对不能动的。
可今年大家的家底都足实了,便有三三两两的人家凑合起来宰一头猪,分了肉好过年。
于婆婆是个勤快的人,今年家里养了两头猪。除了上交的一头,猪栏里还有一头百来斤的肥猪,为了让它吃饱喝足,杨梅没少挖野菜伺候它。
于婆婆每回喂猪的时候都会念叨,养这头猪多亏了杨梅的帮忙,等过年的时候杀了给她吃肉。
说实话,生活在纯净无污染的1980年,连空气都是新香甜美的,可美中不足的就是嘴巴亏得厉害,平日里连肉味儿都难得闻到。
家里有客人来时,多半就煎碗鸡蛋,多炒两道小菜。最尊贵的客人,最隆重的招待,也不过是杀只家养的下不了蛋的老母鸡或是打鸣的公鸡,买猪肉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
先不要说八角五分钱一斤的猪肉很精贵,不是谁家都买得起!可要是起晚了,就算是你有钱,也不见得能买着才是最麻烦的。
杨家村方圆几十里,也就只有河口一个小小的算不得集镇的渡口,那里的供销社支撑着包括杨家村在内的大大小小五六个村子的日常采买需要。听说河口供销社每天的猪肉分配量不过半扇,卖完了可就没了。
这个时代限量供应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肉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河口供销社的这个肉票还与城市里的肉票不一样,它仅供河口供销社内部使用。有需要买肉的人们,早早就要到供销社门口排队,等着开门。
供销社的职工就会把印有五两份额的肉票挨个派发下去,领到票的人人有份,票发完了,就表示今天的猪肉已经售罄,队也不用排了。这样既方便了供销社职工的工作,也节省买肉顾客的时间。
当然这个场面杨梅仅限于耳闻,无缘亲见。老杨家买肉的机会很少,唯一的那次还是刘爱英他们到乡下窜门,那次是拜托了胖子帮的忙,都快过午了,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买到的猪肉也不多,小小的一条,被于婆婆巧手的切成片,混在一大碗青辣椒里炒了,那会儿好菜要紧着客人吃,杨梅就吃了几片辣椒,肉尝都没尝到。
当时那个味道香得!到了年关,杨梅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总用泛着绿光的眼睛看着猪圈里的那头肥猪,让于婆婆于心不忍了,终于在腊月初八这天拍板:杀年猪!
腊八这天学校还没有放寒假,不过正巧是周末,小学生们还能愉快的玩耍。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孩子们。杨梅家的猪是伙同黑妹子、杨传明家三家一起分的,早早到场的自然是黑妹子、八毛和杨梅。
乡下杀年猪是一件极其隆重的事情。
早早的,杨老倌就去请了村里的屠夫大凡叔过来,当日还点了一挂百响的鞭炮。在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中,大凡叔带着他的徒弟踩着地上的碎红闪亮登场了。
大凡叔是杨家村唯一的屠夫,继承他衣钵的传人正是他的大儿子凡爱民,小伙子才十六七岁,跟在后头别别扭扭的,对学这门手艺非常不以为然,跟着老子跑了有两三年了,至今也只能打打下手。大凡叔不止一次的感叹,他的这门手艺怕是要带到土里去了。
对于这点,大凡叔确实是有先见之明的,再过不了几年,等城乡一体化实施,农村里的生活条件得到改善,想吃肉再也不用等杀年猪的时候,这门手艺也确实是走到了尽头。
不过这时候却还红火着。
杀年猪的行头并不复杂,几把不同规格的尖刀插在一个皮囊里,背在凡爱民的背上,露出来的木制刀柄被摸得油腻腻的,泛着油光。
大凡叔自己则挑着一副担子,担子一头挂着一只椭圆形的木盆,一头挂着一只水桶。晃晃悠悠的进来,大凡叔挂着满脸的笑,开口就向杨老倌道恭喜。
这时候能杀头年猪,实属不易,大人孩子乐呵得跟过节差不多,黑妹子才是真正的孩子,围着大凡叔和凡爱民团团转,对他们摆出来的每样东西都很好奇。
八毛也难得的活泼了一回,跟黑妹子在一起,完全没了隔阂似的,两人头挨着头,叽叽喳喳着研究那些造型奇特的刀具,分不清砍刀、片刀、剔骨刀、刮毛刀到底有什么不同。
站得近了,就会引来大凡叔的吆喝,那些刀具全都磨得非常锋利,可不是小孩子能碰的。
杨传明和黑妹子的爸爸周广玉也赶来帮忙,他们要负责把大肥猪从猪圈里弄到院子中央的案板上。一时间,老杨家的这个旧小院,人声喧哗,热闹鲜活起来。
杨梅对这样血腥的场却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她只关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捞到肉吃!杀完年猪后的杀猪饭,才是她盼望的。
于婆婆跟杨珍秀这会儿就正在为此在灶房里忙碌。
大大的铁锅里满满的热水已经烧好,正腾腾的冒着白气,等下把猪杀了,烫皮刮毛正用得着。不期然的,杨梅就想到‘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个词语,这会儿倒是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