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眉宇间充满了隐忍的权子墨,顾灵色很心疼。
她不是心疼权子墨,她更是心疼海姐儿——这个被权子墨跟叶承枢都无比宠爱的大姑娘,却做了最不可挽回的事情。
权子墨说:“她是罪有应得,她该死,我明白。可我就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看得出来,在权子墨心里,海姐儿很有分量的。虽然顾灵色从没听权子墨提起过海姐儿这个人,但有些感情,不是要提在嘴边才能表达的。更多的时候,是放在心里的。
“权子墨,你说……为了爱情,众叛亲离,值得吗?”
“你觉得值得,它就值得。你觉得不值得,它就不值得。色妞儿,你认为为了爱情众叛亲离,值得吗?”
顾灵色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我为了叶承枢可以做任何事,但我不能为了他做伤害你的事。可能一定得事到临头了,我才能做出选择吧。反正我现在是不知道的。”
那人眉头一挑,轻佻又风流,“也就是说,唯独是我,你割舍不下咯?”
“混蛋吧!”顾灵色笑着捶了他的胸口一下,“又没正经的。”
“好了,不闹了。”权子墨抿了抿唇角,脸上还沾有未褪去的笑意,可眼神,已经冷淡了下去,“跟我说说,海姐儿死前最后的情况。”
“权子墨,我怎么觉得最近两天我都快成说书人了?”
叶承枢躲在ICU病房里,没人会去打扰她。想要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就只能来问她。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跟每一个来询问她的人讲故事。她都在考虑,要不要租个小剧场,每天收点门票来补充家用了。
毕竟,他们家现在的顶梁柱失业了啊。
玩笑归玩笑,顾灵色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海姐儿的一切,都告诉给了权子墨。
海姐儿是如何用匕首在叶承枢的肚子上开了个窟窿,这点顾灵色一笔带过。根本没有多做说明。她本人不愿意再回忆起那一幕,她也不想让权子墨知道的太清楚。知道的太清楚又能怎样?只会让还活着的人徒增无力感跟悲伤罢了。
越是关心海姐儿,权子墨就越是会为她感到悲哀。
正是一直陪伴在权子墨他们的身边,所以顾灵色才更清楚,对待从儿时就结下的友情,权子墨这些人有多么的重视跟用心。
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最不好受的其实还是他们。
……
“后悔吗?”
“嗯嗯。”摇摇头,海姐儿趴在叶承枢的胸前,“从不后悔。知道么,承枢。我在算计你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我会死在你的手上了。”
“嗯。”
“他不了解你,或者说,他还不够了解你。所以他认为如果是我的话,一定能杀了你。但我知道,我不可能杀了你。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所做的一切,瞒不过你。”
“知道还要做?”
“不能不做。他是我这辈子的梦想,他的要求。我、我……我明知道结果,却无法拒绝他。哪怕有千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帮他去完成。如果真有一个人能接近你杀了你,那个人,只有我。”
“所以,这结果,你接受了。”
“嗯。接受了。”
从头到尾,叶承枢都面无表情的看着靠在自己胸前的女人,眼神,没有一丝丝的波动。
他任由海姐儿靠在他的怀里,右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很温柔的扶着,像是情人间的亲昵动作。可他的左手,却握着一把匕首,而那匕首,深深的刺入了海姐儿的胸前。
他眼神从来不曾有一丝的犹豫,他握紧了匕首,面无表情的道:“死在我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要好。”
“我明白。如果你要把我丢给你手下的那群刑讯官,我才会恨你一辈子。”笑着伸手擦了擦从自己嘴巴里流出的猩红鲜血,海姐儿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我知道,你一向最爱干净了。”
叶承枢抿了抿嘴唇,英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些的表情。
可那表情,一闪而快,来的太快,消失的也太快。连旁边的顾灵色都没能抓住他脸上一闪即过的表情,是什么。
他握了握匕首的刀柄,狭长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海姐儿充满了泪水的眼睛,“看在你还念得我们有友情的面子上,我给你死前一个最后的愿望。说,不管是什么愿望,我都会满足你。”
海姐儿已经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的无力感,她抓紧了叶承枢的衣领,祈求的望着他,“承枢,求你了,杀了他。让他来陪我,黄泉路上,我不想一个人那么孤单。”?“好。”没有任何的犹豫,叶承枢答应了海姐儿的请求。
“对不起,我又一次任性了。其实,留着他,才对你比较有用对吧?”
“我答应了你。”
“谢谢。你总是这样包容我,总是这样。”
“无妨。反正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包容你的任性了。还有别的遗愿么?”
轻轻的摇头,海姐儿慢慢的将手按在了叶承枢握着匕首的手背上,“我陪了他一辈子,他却没有一刻是真正的属于我。我为他,奉献了我的全部。他连一个见光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我知道,我自己遇人不淑,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爱他啊。”
“嗯。”
“所以我想在临死前,最后再任性一次。生前我不能拥有他,死后,我至少可以完完全全的拥有他吧?”
“我满足你。”
“谢谢。承枢,真的,很谢谢你。”
叶承枢松开了匕首,让她的手握住匕首,自己反手握住她的手背,云淡风轻的道:“不客气,这是你应得的。”
海姐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
叶承枢不再犹豫,干脆利落的将匕首从海姐儿的胸口拔出。
顿时,鲜血四溢。
那猩红的液体,喷在了他白色的衬衣上边,晕开了猩红的花朵儿。
很绚烂,也很短暂。
一如海姐儿绚烂又短暂的生命。
她生而高贵,一生又有叶承枢等人的细心呵护,用掌上明珠来形容也毫不过分。
哪怕是做了这等的错事,叶承枢也还是在呵护她、纵容她。
一个多么幸运,却也多么可怜的女人?
她要是没有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结局一定不会这么凄惨。只要不是爱上她的情人,她随便爱上哪个男人,人生都一定很美满幸福才是。
可人生哪儿有那么多如果?
将匕首随手丢在一旁,叶承枢抱着海姐儿的尸体,转身离开。顾灵色坐在椅子上,嘴巴上被贴着透明胶带,双脚被绳子绑在椅子上,双手也是被绳子绑在身后。
她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叶承枢回来接她。
很快,叶承枢回来了。
“抱歉,我来晚了。”他蹲下神,温柔的帮她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顾灵色扑进他的怀里,仅仅的抱住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将自己塞进了他的怀里。
她没有问他把海姐儿的尸体放在哪里,她也没有问他的伤势如何。她只是很用力的抱住他,生怕下一秒,她又会失去他。
不知道这样相拥过了多久,顾灵色感觉那人的脑袋,很无力的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原本搭在她背后的双手,也无力的垂在了地板上。
她十分的冷静,没有比此刻更冷静的时候了,顾灵色咬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拖到了墙角,让他靠着。然后搜索了整栋别墅,终于找到了同样被绑住了手脚的王天芬。
她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没有办法带叶承枢一起从这里离开。有了王天芬,两个女人的力气,总算是勉强扶着叶承枢离开了这栋临水而建的幽静别墅。
“烧了。”
叶承枢闭着眼睛,无力的被顾灵色跟王天芬架在肩膀上,动了动嘴唇,声音极小的又重复了一遍,“烧了。”
“知道了。”
顾灵色点头,指挥着王天芬,“天芬,你把叶承枢扶远些。”
“嗯!”一路走来,那些倒在地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早就已经吓得王天芬没了思考的能力。现在顾灵色怎么说,她就怎么说。
将叶承枢扶到了这别墅背后的小树林里,顾灵色这才一个人折身回去。她面无表情的穿过那一地的尸体,从海姐儿的房间里找到了大量的红酒、伏特加、白兰地。将酒洒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她又从某个尸体的口袋里,摸到了一盒烟以及一个打火机。
想了想,顾灵色又四处搜索,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应急医药箱。
起初,只是一个小火苗,可火苗一触碰到酒精,便势不可挡的焚烧了起来。
顾灵色无视身后越烧越旺的大火,拿着急救箱找到了王天芬跟叶承枢。
而这时候,叶承枢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过去。
她没有一丝凌乱的指挥着王天芬,表情坚定又冷静,“帮我扶着他,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的手放进他的嘴里。”
王天芬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却也一一照办。
她要给叶承枢进行伤口的消毒处理,肯定会很痛。对于一个昏迷中的人来说,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因为疼痛而让他咬断自己的舌头。
随着伏特加洒在叶承枢的伤口上,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可他却没有发出一声喊痛的呻吟。更加没有,去咬放在他嘴里的手。
“按住他!”
叶承枢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痉挛,顾灵色低吼一句,“按住了!别让他乱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庆幸,跟在他身边,见多了伤亡,她现在都已经是个半吊子医生了。对于处理这些伤口,她十分的得心应手。
将伤口消毒完毕之后,顾灵色又用绷带狠狠的缠绕住了叶承枢的伤口。这样,能让他的伤口少流血。否则,叶承枢根本坚持不到他们找到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