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的院子里,没有白白地支起两个大帐篷。
这个时辰,虽然夜已深,但是,院落里欢声笑语的,年轻人们一个个的都全无睡意,隔着帐篷也能交流顺畅。
“晴雯,你给我们这些足不出户的人说说团练的生活,可好?”黑暗中,晴雯听出来了,这是黛玉在说话。
在晴雯的眼里,黛玉只是一个孱弱、爱读书的大家闺秀,哪里会喜欢听闻什么有关舞刀弄棒的俗世之事,而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黛玉问的问题最多,感兴趣的又大多是外面的生活和状况。
“还是我来说吧,”宝玉兴致勃勃地抢话说:
“大凡成立一个新组织,马上,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有人员分工。比方说吧,在团练组织里,薛蟠一下子就从京城霸王变成了公主不再队伍里时的临时教头,茗烟吧,从溜须拍马自己的小主人开始,很快蜕变成了教头的亲信……真是各自发挥出了原有的长处啊。”
黛玉听到这里,不觉笑了,说:“本来人性就是这样啊,有什么土壤结什么瓜,若给换了土壤,瓜种子不变的话,还照样结同样的瓜。”
众人乐了,开始将团练里的人物一一对号。
袭人说:“照林姑娘这样的说法,那我若进了团练队伍,还不得是处处给人家擦屁股的那位?!谁让我是个操心的命呢?!”
林黛玉笑出了声,宝玉则胡喊乱叫着:“请文明用语!请文明用语!”
只有紫鹃对什么事情都当真。
她着实听不进去了,从旁边打岔儿,说:“林姑娘,丫鬟给你提个意见,你一见宝二爷,这说话可不像是每天里读书习字时说出口的。举起例子来,你又是土壤,又是瓜的,明明是效仿了下里巴人刘姥姥的那套嗑儿。”
黛玉说:“紫鹃,我这么说不是很触类旁通吗?至于用什么来说明我的见解,我已不吝鄙俗的方法,但求通俗易懂,好让大家马上能领会。”
晴雯说:“倒是听懂了,尤其赞同袭人的说法。”
宝玉也接话说:“用典得当,林姑娘,我认为你说的没毛病。”
没把别人给逗笑,宝玉自己倒是先开怀大笑起来。
袭人叹道:“这一年半载的下来,怡红院静得跟尼姑庵似的,可是小主子回来啦,你看,今夜多闹腾、多热闹。”
袭人问晴雯:“如果真的是如林姑娘所说,那瓜种子比土壤还重要的话,那晴雯,我想问你,韦小宝是不是在队伍里依旧是最惹麻烦的调皮捣蛋鬼啊?”
晴雯想了想,刚要说话,又被在另一个帐篷里急吼吼要接话儿的宝玉给抢了个先:
“袭人,你这个问题提的好。这个问题,你问晴雯就不如问我喽。要知道,晴雯她早就被小宝给洗了脑,别的事情,晴雯都一溜十三招地心里明明白白,可每次一遇到小宝的问题,晴雯就犯糊涂。”
袭人问:“宝二爷,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莫不是在曲解和肆意误导吧?晴雯,我可不相信宝二爷的话。”
晴雯没有吭声,倒是笑出了声。她这样的表现,分明没有反对宝玉意见的意思。
宝玉说:“说起那韦小宝,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他是不是熊孩子,难道不应该是我最门清吗?”
看众人有些信服的样子,宝玉一下子得意了起来,于是,嘴上更没有把门的啦,他继续说:
“晴雯是不是个穿着女生衣服的男人灵魂?难道不是我这个一向护着她的小主人最了解情况的吗?所以啊,你们就听我说的,准没错。”
黑暗中,四周突然变得沉静,无人说话。
不期然地,宝玉似乎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晴雯想了想,过了半天,她才回过味来,反驳说:“宝二爷,我怎么听你这话有点不对头啊?”
宝玉接话说:“晴雯,你可多担待我,我不就是想证明给大家伙,特别是证明给林妹妹,说我宝玉的推断力最明察、最有道理吗?!你就原谅我在这样信口雌黄吧。”
黛玉发话啦:“宝玉,你怎么能拿小姑娘的性别随便乱开玩笑呢?!在外面胡混,真是养成了坏习气。”
晴雯生怕黛玉会为自己而生宝玉的气,为了救急,她只得硬生生地回答说:
“宝玉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女孩子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男孩子的心。”
晴雯说到这里,又迎来了黑暗中大家的一片静默。
“我说呢,”袭人大大地松了口气,因为她一直以来最大的假想敌、竞争对手就是这个蔫茄子样的晴雯,袭人说:
“其实,宝二爷不说出来,我们怡红院的姐姐妹妹也是这样想晴雯的,她就是这样,善女红只是一个外套,内里,晴雯向往的是保家卫国那些男孩子的事儿。”
宝玉大声回道:“袭人,我若今儿个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恐怕这晴雯在怡红院里呆不了俩仨月,就得被你们这一众给轰出去。我一旦泄露了晴雯这个秘密,袭人,你以后就得为我担当起保护她的责任,可不能受那些婆婆丫鬟的性别歧视。”
袭人连连说道:“宝二爷,您既然都这么嘱咐了,就请一百个放心,我袭人在,晴雯就在。”
黛玉听了,笑了笑,说:“晴雯,你可别因为宝二爷这么说就难过啊,其实,你大可以利用你这个男孩性格的特点去做出一番事情,好让我们这些闺阁中的女子羡慕和倾慕。”
宝玉一听,就急了,说:“林妹妹,咱今晚只喝了茶没喝酒啊,你可千万别说醉话,真真吓到我这个宝哥哥啦。”
黛玉说:“呵呵,现在你又着急了,开始关心我的喜好啦。这走了的一年半载,也没见你惦记啊?!”
宝玉连忙告饶般地说:“昼思夜想不能寐,唯有妹妹和酒肉。”
黛玉没有吭声,显然,宝玉粗鄙的诗句不能转变黛玉的小心思。
晴雯说:“林姑娘,我可以作证,有好吃的时候,宝二爷在席间没少惦念和念叨过你。”
黛玉一翘鼻子,表现不屑,说:“那没吃的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