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1/1)

里头皇帝还等着闫清去禀报, 闫清却踟蹰不前。

李公公等在另一处暖阁里, 李松冒着雪从外头匆匆回来:“师父,已经查清楚了。”

“查出来是谁?”李公公问。

“是宸王。”李松回道:“相信穆王那边也查出来了。”

李公公嗯了一声,垂眸去看低着头的李松,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他怎么会猜不到他的想法。

“就算你认了主子, 也得分清楚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别为了几个爷的争斗, 毁了自己的前程,也丢了命。”李公公幽幽道。

李松眉间一凛, 收起了那微不可查的喜色:“徒弟知道了。”

“去吧,皇上还等着穆王的消息。”李公公一甩拂尘,转身回去了正殿。

李松抬头见李公公已经走远,便又出去找穆王, 在外头的台阶上见到了穆王的背影。

“王爷,皇上在催问了。”李松走过去。

先前穆王也来找过他, 可李公公早有警告, 他便推脱了, 转头又去在暗中悄悄查,心中对穆王还是有点愧疚的。

正踟蹰着要不要告诉穆王,却见穆王转身道:“走吧,该进去给父皇禀报了。”

想了许久, 闫清也终于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他入宫以来被太后保护得太好, 皇帝也不曾让他真正染手朝政。一直以来他都以自己的目光去看待身边的人, 却忘了自己的身份立场,站在宸王与南朝王的角度,站在所有人的角度去看他的话,又该是怎样。

闫清一直说想要天下太平,却是他自己最先打破了平衡。

李松抬头见闫清的目光深沉,想起闫清以往佛爷般的做派,忍不住想要提醒:“王爷……”

闫清淡淡看过来,眼底一片平静。李松忽然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太极殿内的人大多都没有离去,也与皇帝一样在等着一个结果。眼看闫清走进来,许多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所以然来。

闫清看了一眼宸王,宸王坐在位上,很是淡然,闫清分不清此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父皇,儿臣查清楚了。”闫清跪下行礼。

所有人都看着他,就连皇帝都一言不发。

“清儿,到底是谁做的?”俞贵妃问道。

闫清抬头望去,突然想起秋嬷嬷曾说过的,真相里往往是无尽的绝望。当初只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如今闫清似乎明白了更深层的道理。

真相让人绝望,所以才要掩藏。

“回父皇,已经查清楚是御膳房的人放错了东西,才导致甜羹有毒。”

闫清的话回荡在太极殿里,众人哗然。几个孩子连同皇孙的命都差点丢了,居然只是御膳房的人做事出了偏差。

喧哗一阵后,突然又静了下来。闫清本已经做好了会被皇帝一番问责,却听见上方传来皇帝的冷哼声,然后是李公公急忙传摆架的声音。

皇帝当众发怒离去,众人不懂是冲着御膳房去的还是闫清去的,不过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他们也没必要再留下来,只有散了。

宸王似笑非笑,也跟着站起来走了。

“王爷,您这是为什么啊?”李松满脸不解。

闫清站起来,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俞贵妃从台阶上走下来:“俞广已经为你查清楚了,你还敢编谎言哄骗你父皇,你今后如何向太后交代?”

“母妃,您信我。”闫清说完后,追着皇帝去的方向走了。

似乎所有人都不理解闫清,可闫清知道,他应该去做他觉得对的事,而不是以往那样让所有人开心满意的事。

追去了福宁宫,李公公一脸为难地拦在外头:“王爷请回吧,皇上不会见您的。”

“我有事情想给父皇禀报,麻烦公公通报一声,我说完就走。”闫清道。

李公公十分不能理解地看了一眼闫清,转身进去通报了。

过了会,李公公出来,依旧为难道:“皇上已经歇下了,王爷请回吧。”

闫清在外头站了会,最终走了。

而寝殿里的皇帝根本没有歇息,等李公公进去了便问道:“他走了?”

“走了,在外头站了好一会,那风吹得奴才的脸都疼了。”李公公讨好地笑着,过去为皇帝除下了外袍。

“你不必替他说好话,朕就不该听你们的,什么放手让他去历练历练,他今日都做了什么?摆在眼门前的事,却还敢诓骗朕,诓骗在场的所有人!”皇帝越说越生气,气得也不想让李公公靠近了,自己坐了下去生闷气。

李公公叹气,这穆王的想法他也看不懂,可他只是个奴才,不明白那些大道理,只懂怎么伺候主子。眼前看着穆王糟了皇帝的厌弃,可又转念一想,今日查出是宸王动的手脚时,皇帝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却为了穆王说了一个假话而生了这么大的气,所以说皇帝还是看重这个儿子的。

再不济穆王还是慈庆宫护着的人呢,他怎么也得为穆王说几句好话才是。

皇帝自个闷了一会,问道:“如果今日是你去查,你会怎么禀报?”

若是李公公的话,他当然得如实禀报。他又不是穆王,欺君可是死罪。可李公公明白现在皇帝想听什么,笑呵呵道:“这个奴才也说不准,可是事情关系到一位王爷,奴才可能也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指着一位王爷说出实情,恐怕也得和穆王一样,先想个法子略过这事,再悄悄给您说出实情。”

“这么说,他方才来见朕,其实是为了这个?”皇帝的怒气终于缓和下来。

“奴才觉得可能是的。”

“混账东西,怎么不劝劝朕,就这么让他走了?”皇帝瞪着李公公。

李公公苦笑,那时皇帝那么大的火气,他倒是敢劝呐?

皇帝的怒气平了,也终于想起了最重要的事:“你说,这事到底是不是宸王做的?”

李公公也不敢再胡乱说笑,端正了脸色:“奴才不知,但今日宸王一直都很平静,倒不像是凶手。”

“凶手?”皇帝冷冷地笑出声。

“奴才失言了。”李公公跪了下去。

皇帝不置可否,只道:“万一正是因为是他做的,所以才故意装成这样来蒙骗所有人呢?”

父子之间已经到了这般猜忌忌惮的地步,作为外人的李公公都感到心寒。

“皇上,还往下查么?”李公公小声问道。

皇帝沉默下来,盯着暖炉里火红的碳,许久都没有答复。

还往下查么,查出的结果会是更加失望,或者是另一个他也无法接受的结果,正如当初太子背着他服毒一样,那时他又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学先帝弑子不成?

皇帝也老了,再也没有年轻时杀伐决断的魄力,有的只是一颗孤独苍老的心。

闫清出了福宁宫,见夜已深,便打算出宫回府。

却在福宁宫外见到林语棠,林语棠不知道是从慈庆宫过来的还是根本没跟着回去,默默站在宫门口。

“你怎么不回慈庆宫,今晚宫里乱得很,把你当成贼抓起来怎么办?”闫清当玩笑般吓唬道。

林语棠轻轻一笑,不作声。

“笑什么?”闫清无奈叹气:“走吧,我也要出宫去了。”

“王爷还有心情吓我,可见不是很难过。”林语棠跟在后面走。

“为什么要难过?”闫清不解:“就因为父皇动怒了?”

闫清和皇帝都还梗着脖子吵过架,皇帝这种程度的动怒对他来说实属不算什么了。

“王爷去趟慈庆宫吧。”林语棠道。

闫清紧张回头:“慈庆宫出什么事了?”

“不是,是今晚的事传去慈庆宫了,太后虽没说什么,可不大高兴呢,再加上她的腰又伤了……”

话未说完,闫清就改道去了慈庆宫。

进了慈庆宫,秋嬷嬷一听闫清来了,便从后殿迎出来,带着闫清往太后的寝殿走去。

刚走到门外,却听里头太后道:“别进来,让他出去,慈庆宫要清净。”

秋嬷嬷对闫清使了个无奈的眼神。

闫清默了默,还是踏进了寝殿。

太后斜躺在床上,见到闫清进来了,冷着脸:“不是让你回去?如今我的话是没有威信了,一定要我传家法你才肯走?”

闫清转头摆摆手,示意秋嬷嬷出去,自己则走到太后床边蹲下。

太后依旧冷着脸,不愿看闫清。

“皇祖母……”闫清唤道。

“别来我这儿做样子,想跪就去福宁宫外头跪着,看你父皇会不会理你?”

闫清没别的优点,胜在脸皮厚,无论太后怎么赶都赶不走,最终还是太后磨不住了,沉着脸道:“你近来是越来越糊涂,我竟分不清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是不是看我慈庆宫离不开你了,所以就张狂起来了?”

“太后,王爷何时张狂过?”秋嬷嬷走进来劝道。

“你出去,我要听他说。”太后怒斥。

闫清也不再嬉皮笑脸,正了脸色道:“皇祖母,我答应了父皇要来给您一个解释,您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那卫氏的孩子,果真是你看着可怜才出手管的?”太后盯着闫清的眼睛。

闫清缓缓摇头:“一是为了太子走前的托付。二……是为了将来。”

“你好好的,需要一个孩子给你哪门子将来?”太后恨不得亲手将闫清打一顿。

闫清毫不避讳地与太后对视:“皇祖母,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不可能一辈子护着我。”

太后一震,道:“就算我不在了,宸王他们也不能拿你怎样,你父皇……”

太后说着说着便不说了。

宸王他们是不能怎样,可皇帝呢?若皇帝要废了闫清,又有谁来护着他。

闫清知道太后听明白了,继续说着:“这孩子名义上是我的孩子,可父皇知道他是谁的,每当看到这个孩子,父皇就会想到去世的太子,也就会对我怜惜一分。皇祖母,我是藏了私心,可我背负着母妃与俞家,我不能不为以后打算。”

“想必他走前托你为他照顾孩子,也生了一分保护你的心思……都说天家无亲情,我看未必,只不过是在权力面前,那点亲情也微不可查了。”太后的眼眶微微红了。

太后唏嘘一阵后,又问:“那今晚你又是怎么回事,做什么要拿你自己的声誉去保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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