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既已好些,我就不搅扰你歇息了、”
“呵,姐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个样子,像好些了吗?”花锦怕慕紫翎挣脱,紧紧攥住她的手,示意宫女退下,而后贴在慕紫翎耳畔,轻声道:“姐姐不是怀过孩子么,怎会不知其中的艰辛,以至你伤了身子,不能为王爷添子嗣了,不是么?”
花锦挑衅的目光似刀尖般,直刺慕紫翎心底的伤,只觉她说的话像诅咒般萦绕在耳畔,她挣扎了几下,想让花锦松手,花锦却死死的攥着:“王爷真是重情之人,姐姐现下这副尊容,他都能够忍受,不过……总会有厌烦的时候吧?”
“你究竟要如何?”慕紫翎黛眉紧蹙,她知道花锦给自己设了圈套,可看着花锦浑圆的肚腹,她不敢推开她逃走,倘若摔倒了怎么办,岂不是殃及了无辜的孩子。
“姐姐还真是虚伪,进来这一下,连‘妹妹’都不叫了。”花锦说着,抬手打翻了一旁的药碗。
黑色的药汁溅上慕紫翎的裙摆,似曾相识的场景,又要嫁祸自己下毒么?慕紫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花锦竟跟着摔了下来。
“你这是何苦呢,不怕伤到孩子么,快、”慕紫翎愕然看着花锦,她怎样也没想到,花锦会用这么可怕的方式,把自己推进陷阱。
“姐姐,不要!求你了,求你放过我的孩子!”花锦惊惶而无措地喊着,手上却紧攥着药碗的碎瓷片,朝自己的肚腹扎去——
“你这是做什么,天哪!快住手!”慕紫翎吓得跌坐在地,鲜血溅上她苍白的脸颊,她叫得比花锦还要骇然。
门外的宫女得了孙女医的吩咐,已经一溜烟跑去找太后了。她们早打听好太后在正殿和几位嫔妃闲谈,急匆匆地闯了进去:“太后救命、太后救命……”
“没规矩的丫头,哪个宫院的!”太后斥道,去年后宫的祸事接二连三,简直让人应接不暇,好容易调整了心绪,大正月又听见这不吉的声音,眉心不由一跳。
“太后恕罪,奴婢是东院的。方才凌婧娥突然去厢房找花女侍,结果两人没聊几句,就闹了起来……现下花女侍哭着倒在地上,凌婧娥还是不肯饶恕,还请太后去东院劝一劝吧,花女侍这段时日身子一直不好,女医说极可能会早产、”
太后听了却是一时无话,按说慕紫翎的品行,她是信得过的,倒是花锦一直会玩阴谋诡计,但慕紫翎如今抱恙在身,听伺候的宫女说,常常神志不清,不会是犯病了吧?至于其它嫔妃,不过是互望几眼,反正是王爷的姬妾,她们事不关己,有热闹看自然也不嫌事大。其间唯有颖贵妃和花颜是知道凌婧娥真实身份的。
花颜听了宫女的话,有些坐不住了,可她眼下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丝毫没有插嘴的份,心里再怎么焦急也不敢显现出来。颖贵妃料定是花锦的阴谋,心里暗叹花锦的心思和城府比花颜厉害的多,挑了这么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慕紫翎还真是倒霉,从她被内定为太子妃起,自己就开始嫉妒她了,仔细算来,已有七年之久,看着她从公侯闺秀到太子妃,从太子妃到皇后,又从皇后沦为王府姬妾……以她现下的身份,自己大可将她踩在脚下,可不知为何,嫉妒之火好像还在心间隐隐的燃烧。
“太后,求您救救花女侍吧……”宫女啜泣着哀求。孙女医早早将她训诫了几番,让她认清此次成败的重要性,想一辈子做个小宫女吗?花女侍若是得宠,就算做不了嫡妃,做个侧妃,你身为心腹侍女,好处自然少不了。
太后终归还是念及花锦腹中的孩子,不想大正月里出事,而且众嫔妃也待在这里,自己若是置之不理,也有损慈母之范,便对妍妃点了点头,示意她扶着自己,一行往东院去了。
“婧娥,您别这样,奴婢求您了,女侍地位低微,可毕竟怀着王爷的孩子呀,求您看在王爷的份上、”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孙女医、快、快拿药!”花锦的声音虚弱而惶恐,花颜虽不知真假,但想着配合做戏总没错,姐妹两人如今在宫里无依无靠,若是能助花锦得宠,之后也算有些倚仗。
花颜心下寻思着,便慌忙冲了进去:“锦儿,锦儿你没事吧,啊!”
最后那声尖叫,却不是刻意的,房内的景象连花颜都吓了一跳,花锦倒在地上,衣裙已被鲜血晕红了一片,孙女医正拿着丸药,往花锦嘴里塞,见太后等人进来,像看到救星一般:“太后,这、这可怎么好……”
太后见此情形,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太医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弄的,你们几个人在旁伺候着,都看不住吗!”
“太后恕罪,奴婢们原是候在一旁的,可、可后来凌婧娥叫我们退下了。”孙女医和另外两个宫女慌忙说道。
众人听了,不由转头看向慕紫翎,见她正缩在角落里,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如雪,上边还溅着点点鲜血,额角的黑蝴蝶因为急促的呼吸,仿佛在做奄奄一息的挣扎,死亡之咒。
嫔妃们并未见过慕紫翎(凌婧娥),都暗暗吃了一惊,怪不得小王爷独宠这位女子呢,原是和前皇后这般相像。婉容华和柔妃互递眼色,可两人还来不及为慕紫翎感到庆幸,花锦的尖叫与哭喊声就充斥了整间厢房,甚至整个院子。
“太后恕罪,花女侍腹中的孩子只怕、只怕……”
“别说了,哀家不想听。”太后眉头紧拧,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慕紫翎:“这两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没有一件事能顺心的。”
慕紫翎似察觉到太后的目光,眼睛闭得更紧了,贝齿咬着菱唇,绵延出一道血痕。
“不,我不喝药……这孩子是我的所有,我要跟她相依为命的,求你们帮我保住她,求你们了!啊……”花锦惨叫连声,虽是自己设好的阴谋,但此刻也是真的疼痛难忍,想着既已陪上孩子,断不能让慕紫翎好过!因此叫得更加痛苦凄惨,众人听得难受,尤其是颖贵妃,她怀着身孕,又因为没找到解药,心里一直扎着一根针。虽然爹爹已经请了各地名医为自己研药,但结果究竟如何,还得等临蓐时才能知道。她可不想像慕紫翎和花颜那样白辛苦一场。
“姑母,您气色不好呢,要不先回寝宫歇息吧,妍儿替您在这等着就行了。”妍妃见太后面色不善,贴心地说道。
“是呀,太后,天色也晚了,您回寝宫用晚膳,早些歇息吧。”众嫔妃自然跟着说道。
“嗯。”太后也不想在这多待,遂点了点头,示意庄女官扶自己回去,才刚迈出房门,便和急急赶来的轩辕骐碰了个正着。
“母后。”轩辕骐快速朝太后行了礼,便朝慕紫翎奔去:“翎姐姐,你没事吧?”
“翎姐姐。”轩辕骐蹲下身,轻轻摇撼慕紫翎的削肩,伸手擦去她脸上的血迹,语气温柔如水:“别害怕,我在这里。”
“阿骐,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她那么恨我!”慕紫翎摇着头,竭力想忘记方才的可怕画面:“她怎么能、”
“太后、王爷恕罪,孩子没有保住。”孙女医及时打断了慕紫翎的话,并双手捧着一个包裹紧实的红绸,送了出来。
“嗯——”慕紫翎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由哀伤变得惊惶,纤细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翎姐姐,别这样,快稳住心神,看着我!”轩辕骐怕慕紫翎又陷入梦魇,急忙喊道:“这是花锦自作自受,不干你的事,你别胡思乱想。”
轩辕骐说着,已经横抱起慕紫翎,朝自己的寝房去了,留下满脸惊讶,面面相觑的众人。这出戏实在是太精彩了,只可惜这出戏的始作俑者,已经气晕在床榻。
好戏散场,众嫔妃便各回各院,颖贵妃一反常态,走的最慢。她看见花颜靠在围屏边发愣、妍妃扶着太后步回寝殿、柔妃和婉容华相携走过长廊……心绪一时翻涌如潮,最让她挂心的还是那个叫慕紫翎的女人。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还深深地嫉妒着。即便那个女人已沦为姬妾,但她依然有着让自己嫉妒的资本——所有女人羡慕的东西,一个男子完满的爱。
“娘娘?”
“走吧。”
两个月后,颖贵妃诞下皇长子,可惜小皇子先天不足、身体虚弱,颖贵妃自请带发修行,为皇子祈福积寿,母子二人移居静宜院。
*
“呵,这后宫算是清静了。”轩辕骁执着酒壶,立在观景台上饮酒。
“怎么,听这语气,你好像还很失落。”花雨吐了吐舌头,打趣道:“是不是喜欢看大家为你争风吃醋,有存在感?”
“我在你这,素来是最没存在感的,一直都得主动投(怀)送(抱)才行。”轩辕骁把花雨拽进怀里,用唇喂她喝了一口酒。
花雨呛得脸都红了,用力掐着他的手解气:“把我绢花染红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殷红色多俗啊!”
“俗虽俗,可是喜庆啊,不然新嫁娘为何要穿殷红色的喜服。”
“什么新嫁娘啊,都、”
“都什么?伉俪情深,还是老夫老妻、”轩辕骁一语未了,不远处的荷花池边却传来一声惊呼,两人不由寻声望去。
“阿骐、”慕紫翎低下微醺的脸颊,忙忙掩住轩辕骐的口:“小声一点。”
“干嘛要小声啊,我还想跑到琼楼上喊呢。”轩辕骐横抱起慕紫翎,转了好几圈,怕她不舒服,又赶紧将她放下,伸手轻抚她尚平坦的小腹:“翎姐姐,我们要有宝宝了,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啊,你什么时候想的,叫什么名字?”
“早早就想好了。”轩辕骐眨着眼睛:“做白日梦的时候。各取我们一个字,男孩叫‘麒麟’,女孩叫‘琪琳’好不好?”
“好——”慕紫翎拈起轩辕骐的一缕发丝,和自己的拢成一束,系了个结。
“怎么了?”花雨有些疑惑地看着轩辕骁凑过来的脸。
轩辕骁一脸无奈:“慕紫翎那么温柔缄默的秉性,都会表露心迹了,你怎么不学着点。”
花雨回敬了他一个白眼,轩辕骁抓住她的手臂,温声道:“真的,我们也快些添个宝宝吧。”
“再快也要等上七八个月吧。”
“什么,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