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说完便不再理会轩辕骁和花锦,而是俯身问孙女医:“怎么样,能救回来吧?”
“是,血止住了,气息没停,脉象也还有,不过……”孙女医看着朵儿额头上的伤口,摇头道:“伤成这样,脑子一定撞坏了,命虽能保住,以后只怕也是个废人了。”
“嗯,那没你的事了。”花雨抬头吩咐一旁的侍从:“把她抬到龙吟殿北院的偏屋去,安排两个宫女照顾她。”
两个侍从见轩辕骁并不干涉,而是转身去了内寝,也知他是默许了,便答应着,将昏迷的朵儿抬了出去。
花锦见轩辕骁进了内寝,自己也跟了进去:“皇上,这个药真的能给我姐姐用吗?若是花雨故意用这番说辞,让您相信她的谎话,从而伤了我姐姐和她腹中的龙种怎么办?”
“皇上……”花颜泪眼朦胧地看着轩辕骁,凄楚地呻吟着:“皇上,颜儿、颜儿好痛……”
轩辕骁敛着剑眉,走到床榻边,示意一旁的侍女倒水:“别哭了,把药吃了就好了。”
“这、这是?”花夫人佯装方才什么都没听到,一颗心全系在花颜身上,疑惑地问道。
“娘,这是花雨给的药,说是什么阮大夫留给她的。”花锦赶忙说道。该死的花雨,到底给皇上施了什么咒,简直要对她言听计从了!
花锦以为花夫人定会阻拦轩辕骁,谁知花夫人思量了片刻,竟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盏,准备喂花颜吃药。
“娘,花雨她、”花颜紧张地捂着圆隆的小腹,神色惶惑而无措。
“花雨总是你的姐姐,我们还是该相信她。”花夫人让花颜靠在她身上,温和地安抚她的心绪,一副温柔慈母的神情。其实她心里的想法就跟花雨方才说的一样,只要花颜吃了药,那不论是什么后果,都可以怪到她身上。当初她问阮轻云要那些特殊的(药)时,阮轻云就曾说过,那些药都是他新制的,后果究竟如何,还不好说。她虽让府上一些仆妇试过,但毕竟时间太短,还不知道会不会潜藏有什么(毒)性,而且花颜和花锦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身体自然不如那些妇人,而今花颜又长时间身体不适,方才还服用了红花,腹中的孩子即便能保住,情形只怕也不容乐观,还不如都推到花雨身上,介时轩辕骁心存歉疚,反而会更加疼爱花颜。
由于当着轩辕骁的面,花夫人不敢给花颜使眼色,深怕其看出端倪,但花颜也是个机灵的,见母亲执意让自己吃药,自然有她的想法,更何况轩辕骁也这么说,自己难道还能拒绝不成,便听话地吃了。
花颜吃了药,腹中的疼痛虽然还未好转,但气色慢慢恢复了些许,不像之前那般苍白。几个太医赶忙上前请脉,重新开药方,煎汤药。轩辕骁也在内寝等着,直到花夫人喂花颜喝完药,太医告诉他龙种暂且保住了,他才点点头,对花夫人道:“今日的(政)事还未处理完,孤先回龙吟殿去了,嫣容华现下抱恙在床,你就留在宫里陪她吧。”
“谢皇上关心和恩典。”花夫人恭敬地行礼。
花锦见母亲如此,想着自己方才的举止,怕轩辕骁会心生厌恶,也赶紧俯身行礼:“皇上,奴婢方才心绪慌乱、着急心切,言语有冲撞的地方、还望皇上见谅。”
“无妨。”轩辕骁摆摆手,转身走了。
轩辕骁走到外间,却不见花雨的身影,他还以为花雨会等在这里,看花颜是否用药呢,不由问道:“花雨呢?”
“回皇上,那个侍女抬走之后,花御女就走了。”侍从答道。
轩辕骁正准备离开,却见庄女官站在窗边,神色有些凝重地往外看:“庄女官?”
“哦,皇上。”庄女官这才回过神,向轩辕骁行礼:“老奴一时走神、”
庄女官说着,瞥了内寝的菱花槅门一眼,轩辕骁会意,侧了侧头,示意她出去说。
“你看到了什么?”轩辕骁直接开门见山。
庄女官踌躇了一会,想着反正这些事跟自己也没多大干系,而且方才院中的情形,除了自己,估计也有其它人看见,与其让轩辕骁心生疑窦,继续询问别人,还不如自己说了算了,还能让花家继续内讧呢。
“回皇上,老奴方才看见,花御女走到院子里,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身子不适,扶着树靠了好一会儿,虽然背对着,但感觉她在抹眼泪。等她走了之后,树上突然有动静……树叶纷纷落了一阵,怕是、有人在树上呆着。”
“花雨发现了吗?”轩辕骁眉宇紧皱,总不会是阮轻尘或阮轻云?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一正一邪、一善一恶,谁知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轩辕骁的心突然咯噔一跳,这难道不是、真正的夜游症吗!花雨说自己有夜游症,但只是在忆起锥心过往的时候,惊惧地抱紧自己,缩进角落里,并没有真正发病过。
“老奴看她的模样,应该是没发现,但也不好说。”庄女官自然留着心眼,知道轩辕骁还是偏向花雨的,自己话不能说得太过,留个悬念,让他自己寻思好了,毕竟帝王多疑虑,是不是花雨和隐秘之人的暗号,就由轩辕骁裁夺吧。
“嗯,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宁和宫跟母后回话吧。”轩辕骁点点头,转身走了。
轩辕骁原还预备让人去找花雨,没想到刚进书斋,就看见她单薄的身影,斜靠在墙上,两手拿着一只纸鸢,似乎想从风筝上看出些什么。
“怎么了?”轩辕骁关上门,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皇上能赐我一副画么?”花雨抬头看向轩辕骁,将纸鸢呈到他面前。
“现下吗?”
“对,就是现下,我想知道你会给我画什么。”花雨走到长案边,将纸鸢放好,执起墨条慢慢研墨。
轩辕骁提笔沾墨,却不知该话什么,花雨总是这般“别出心裁”,她说的话、做的事时常让人出乎意料、捉摸不透,但其实都是有她的因由和目的的。就像方才,不过一个眼神,她便能看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过往?现下这番作画,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些事吗?
“不要顾忌。”花雨握住轩辕骁的手,秀眸又回到了初见时候,那清隽恬和的淡然模样:“心声是藏不住的。”
轩辕骁只好点点头,画了起来,一树清瘦的琼花开在圆月之下,疏疏落落的幽风拂过,花瓣翩翩而落,其中一瓣竟化作翩跹的蝴蝶——
“给蝴蝶添颜色好不好?”花雨的眼眸恢复了几分清灵。
“当然。”轩辕骁放下笔,扯过花雨的衣袖,拿出一个小小的黄檀胭脂盒,轻轻打开,果真是一盒雨过天青色的颜料。
“你、你怎么知道?”
轩辕骁耸耸肩:“我每天批阅奏折那么辛苦,中途就不能走走神,休息一下吗?”
“哇,(偷)看我,还这么……”花雨黯然住了口,头上仿佛有黑云笼罩一般,清逸的脸庞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双手捂着耳朵,蹲坐在地,好似又回到了旧日的牢笼:“我这样的人,不该得到怜惜的。”
“你又在乱说些什么?”轩辕骁难过地叹了口气,陪她坐在宫锦上,拥住她纤细的身体,却发觉她浑身冰冷,当真如自己所画,在幽冷的月色下,渐渐凋谢的凄绝花树。
*
不知为何,今年的天冷得特别早。不过初冬时候,皇城已经纷扬起漫天雪絮,花雨凭在窗前,看着雪花似落英般飞舞,清瘦的身体又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冷就别看了,到暖炉边暖一暖。”轩辕骁合上手里的奏折,示意花雨坐到他身边。
“我不是怕冷,是怕……”花雨黛眉紧蹙,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花颜那边、情形还好吧?”
“你一直担着心事,人都瘦了一圈。”轩辕骁起身关了窗,将花雨牵到暖炉边坐下:“我前天不是还去过嫣云阁吗,花颜的气色挺好的,你别担心了。”
“我本来还不至于这么担心的,因为自己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就看她们的缘分和造化了,可是现下、”花雨咬着唇,幽冷深邃的眼眸溢着轩辕骁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现下怎么了?”轩辕骁见花雨神色不对,追问道。
“有了牵绊……”
“你是不是,终于被我融化、”
“皇上、皇上,不好了!”侍从急匆匆地跑过长廊,气咻咻地扣着门环。
“怎么了?”
“嫣云阁那边传来消息,嫣容华突然临蓐,太医说嫣容华怀胎堪堪八月,此时临蓐,情形只怕十分凶险。”侍从焦急地禀告道。
轩辕骁和花雨都唬了一跳,花雨双手紧攥,指尖都掐白了:“你快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嗯,你也别太紧张了。”轩辕骁扯过大氅,疾步出了房门。
花雨在书斋等着,从下午等到入夜,还是没传来消息,一颗心直往下沉。本来她对花家只有冷漠和寒心,对花颜也没有感情可言,但当初作孽的是花鸿文和韩氏,与花颜姐妹无关,她腹中的孩子则更是无辜,自己当然不能见危不救。因此即便冒着日后会被诬蔑怪罪的风险,她还是把阮轻尘给自己的药拿了出来。那时想的也简单,反正自己活着也是(折)磨,能坚持这么多年,对母亲也算有交代了。轩辕骁即便再纵容自己,也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更何况他身为帝王,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自己这噩梦般的处境,连知道都不想让他知道,哪还能让他跟自己一起承受……
花雨满腔愁绪在心海中沉浮,直到宫女进来送晚膳,她才回过神来:“嫣云阁那边有消息么?”
“回御女,奴婢方才听廊下的侍从聊天,说嫣云阁正乱着呢,嫣容华未见平安,院子里还出了刺客。”
“啊?”花雨吃了一惊。
“好像是一个穿白衣裳的男子,在宫檐上跃了跃去,轻功极高,侍卫抓了许久都没抓到,皇上和太后都气坏了。”宫女撇撇嘴:“这宫里怪事可真多,之前皇后临蓐的时候,不是也频出怪事、”
“我去看看。”花雨不待宫女说完,已经起身走了。
“哇……”
所幸花雨刚迈进嫣云阁的正厅,内寝便传来一阵婴孩的哭声,她不由松了口气。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花颜却惊叫起来:“不是的,我怀的明明是皇子,怎么会是公主!我的儿子呢,你们抱走了是不是!”
“嫣容华恕罪,皇子个头比公主小了许多,在腹中就已经夭折了……”
“不!不会的!都怪花雨,她给我吃了(邪)医的药,把我的儿子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