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是说方才阮轻云拿的那颗?那不是毒药吗!”轩辕骁惊愕道。
“皇兄,快、快找女医来!”轩辕骐急得不行,花雨见慕紫翎的样子,应是要临蓐了,急忙跑出去吩咐侍从传女医过来。
“你们退后一些,我看看。”花雨走到榻边,准备掀开床幔。
“你会吗?”轩辕骁担忧道。
“我、”
“嗯……花雨妹妹,你还是别、”慕紫翎吐出手绢,断断续续地说道:“别吓到你……呃……”
“啊——”慕紫翎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在无间地狱中痛苦挣扎,轩辕骐吓得魄不附体,轩辕骁和花雨也一时僵在那里,连庭院中的侍卫都有些头皮发麻,无法想象素日温婉娴柔的皇后,竟会叫得如此尖利凄绝。
好在女医及时赶到,这女医是之前问轩辕骁该如何用药的女医,事出之后,太后为了避嫌,就让她回女医院去了,现下正巧被传过来。她因慕紫翎待人和善,倒是心存怜悯,听到惨(叫)声后急急奔了进来,到榻前查看情形。
……
“皇上,小皇子……薨了。”
四个人在血(腥)味弥漫的死寂中站了许久,女医哀然开口。
“皇后怎样?”轩辕骁看着已经跌坐在地的轩辕骐,低声问道。
“皇上,娘娘的呼吸和心跳都停了,但、脉还在跳,虽然虚弱,却没有停,这情形……奴婢也不知是该如何,要不传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我去打些水,你先把这里收拾好。”花雨的眼神有些空惘,吩咐完女医,便轻声出了房门,似乎怕吵醒濒死的慕紫翎一般。
女医和花雨清理完血迹,帮慕紫翎换了被褥和衣裳,又在熏炉里燃了去血(腥)味的香料,对花雨道:“虽不知接下来情形如何,不过我还是去煎些坐月子的汤药吧。”
“好,小心点,别被人暗中下药。”花雨点点头。
“知道。”
“那颗药是怎么回事?”等女医的脚步声走远,轩辕骁问轩辕骐。
“翎姐姐把那颗红(药)丸攥在手里,我以为她手流血了,打开一看,里面竟有张纸条,写着‘逆魂丹,生死回还,魂魄逆转’,我……我不想翎姐姐就这样死了,不论怎样,我都要试一试。于是、我就把药喂给她吃了,她很快就醒了过来,说肚子疼,孩子要出生了……”轩辕骐抬头看向花雨,忧心忡忡地问:“你叫那个阮轻云邪医,他是不是、会研制一些邪(药)?”
花雨凝着眉:“那些药,就跟他的人一样古怪。那张纸条呢?”
轩辕骐从袖口拿出已经染红的纸条,上面那狂草飞扬的字迹,果然似阮轻云阴冷邪(魅)的个性:生死回还,魂魄逆转,性情煎熬,人间地狱。
“这究竟、”轩辕骁剑眉紧皱:“他是要试这些邪(药)的药(性)吗……”
“小王爷,除夕那夜、你们是怎么把他赶走的?”花雨犯愁道。
“我们、都打了他。他要、轻薄翎姐姐,被我用匕首刺伤了,后来他扼住我的脖颈,翎姐姐用瓷片把他扎伤了,他活该。”
“按他的个性,只怕心存报复。”花雨看向轩辕骁:“这个药不知会生出什么祸事来?‘性情煎熬,人间地狱’,是让人秉性大变,饱受前尘旧怨的折磨么,就像……湮没在噩梦里一般。”
轩辕骁转头望向床榻上昏迷的慕紫翎,黑色的毒(斑)还未褪去,整个人好似一株被墨水浸染的梨花,素净与肮脏相融,融成了让人忧伤叹息的美丽。
“翎姐姐,别害怕。”轩辕骐缓缓起身,走到榻边坐下,一手握住慕紫翎的柔荑,一手轻抚她肮脏凌乱的脸颊:“不论怎样,我都陪着你。”
“皇兄。”轩辕骐跟慕紫翎说完话,突然转身向轩辕骁跪下:“把翎姐姐给我好不好?我不想她在囚笼里过一辈子,她秉性柔和的时候,她们都不肯放过她,她若真的性情大变,那些后妃还不知会使出什么阴狠的招数来,而且,她的容貌若不能恢复,会被她们耻笑的,皇兄求你了……让我带她去封地吧,给她一个清宁祥和的天地,这是她本就该拥有的,不是吗?”
轩辕骁面色凝重,思量了许久:“阿骐,世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真的能护她安好吗?就算孤假意发丧,告诉世人皇后仙逝,那她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别忘了,还有落霞公主和亲的事,郑国公府上的县君,让她在王府做一个庶妃吗,你以为王府就没有争斗?”
“皇兄,我今生只娶翎姐姐一人。落霞公主,乐清、乐亭县君那边,我都会说清楚的。母后那里,我也会跟她据实相告。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藏着她的,名正言顺和她在一起,是我的梦想。”轩辕骐执着慕紫翎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
轩辕骁一直把轩辕骐当做孩童看待,即便知道他倾心于慕紫翎,也以为是年少的懵懂情意,可后来却愈加感受到他的执着,直至今日,才知道他这般诚挚勇敢,从宴席上心有灵犀的惶然离场,到病榻前生死边缘挣扎时的情丝相系,慕紫翎,是他的了……
“好,皇兄把她给你了。她不该在囚笼里过一世的,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轩辕骁说完,觉得心空了一空,花雨看出他的心思,将他扶出了房门。
“是不是透不过气?要去锦林院的竹林走走么?”花雨问道。
“为什么是竹林?”轩辕骁侧头问花雨,花雨几乎都在龙吟殿当值,很少跟他到别的宫院,更别说散心了,自己也从没跟她提过更喜欢竹林的话。
“花香闻着熏人,竹林的清逸气息能让人神思舒缓,我想清净清净。”花雨说完,已经握着他的手腕,朝廊下走去。
“嗯?”两人皆是一愣,背窗而立的女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落霞公主?”轩辕骁见落霞公主这神情,定是在窗外偷听了许久,轩辕骐对慕紫翎的心意,她已然悉知。
“我都知道了,骐哥哥既然心有所属,又得大澜皇上成全,我岂有胡闹之理。”落霞公主酸涩一笑:“其实,他急着满大街找神医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他的心里早就住了人。成全他,也是放过我自己。”
落霞公主说完,便转身跑走了,虽然抬手拭泪,背影却很是洒脱。
“这公主虽然娇生惯养,享尽宠爱,倒十分通情明理。”轩辕骁有些赞许,却诧异地看见花雨阴霾沉沉的脸:“怎么了?这件事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多了,心绪不该轻松些吗?”
“你说,阮轻尘究竟去了何处?”花雨眼中担忧愈甚:“他答应小王爷,会尽力医治皇后,可除夕那天,阮轻云出现后,甚至在那之前,他便消失了,几个月来,我们把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有问出他的下落。所有线索,都停在他进宫的那天……不告而别是有的,但依他行医的品行,是断不会就这样不管皇后的。”
“你的意思是、”轩辕骁心一凛。
“嗯,他很可能,就是在宫里消失的。而且,极可能就被囚/禁在宫里。”
“我即刻命令暗卫彻底搜查皇宫。”
“那人既有藏他的胆量,自然有藏他的本事,这样找,只怕找不到。”
“你有计策?”
花雨贴上轩辕骁的耳畔,细细私语,这一幕被远处的暗影尽收眼底,等两人相携去竹林之后,便似蝙蝠般飞身,隐匿在夜色中。
*
阮轻云的迷(香)十分厉害,太后和众嫔妃足足昏睡了一天,才悠悠转醒,而且脑中一片混沌,只记得是去凤栖宫看慕紫翎,而慕紫翎情形十分不妙。因此醒来之后,第一句问的都是此事。
“小皇子薨了,皇后昏迷不醒,也活不了几天了。”各宫院的侍从按照轩辕骁传出的消息,一一回话。
太后叹了口气,颖贵妃见自己的计划几经波折,终于得逞,而且也没惹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流言来,自然松了口气。花颜和花锦听了这话,皆是一阵窃喜,但很快又被烦郁的心情所取代。
花颜愁的是慕紫翎病逝后,轩辕骁会不会查到那天自己阻拦侍从向他禀告慕紫翎危及的事,慕紫翎那日的情形,能看出轩辕骁对她还是很有情意的,倘若此时被知悉,自己该如何是好?得赶紧想个理由应对才行。花颜正和朵儿商量着,心里又是一阵犯愁,即便自己靠撒娇哭诉,诓骗了轩辕骁,但太后和妍妃不会打听到那夜的事,紧抓着不放吧?一口咬定自己耽误了给皇后诊病的时辰,给自己定罪,介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妍妃,那自己不是白辛苦一场吗?
花颜在嫣云阁犯愁,等在轩辕骐的书斋的花锦也是焦虑不已,那天醒后,轩辕骐直接甩了句“该死!”就走了。之后的情形她都跟侍从打探过了,轩辕骐在宴席上突然跑走,而后便候在慕紫翎的外寝,再之后众人都纷纷回宫了,他还在凤栖宫守着。
“王爷还在凤栖宫吗?除了王爷,还有谁在那里?”花锦都记不清是第几次差宫女去打探消息了。
“皇上已经回龙吟殿了,今晨那个花御女也回去了,只有王爷还在。”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难道都不管吗?难不成要等到她咽气!”花锦没有阮轻云的(迷)香相助,而是如焦如灼地等了整整两天,因此实在坐不住,决定去凤栖宫一趟:“王爷两天没回来了,凤栖宫现下的情形一定很乱,哪有人用心伺候,我们送些衣服和吃食过去吧。”
花锦终究怕轩辕骐埋怨,快到凤栖宫时,便让两个宫女在宫门外等候,自己拿着衣服和食盒走了进去。凤栖宫的下人素来就少,慕紫翎被迁到听雨苑后,更是人烟罕至,现下只有一个女医在后廊的膳房煎药,几个宫女都被轩辕骐支走了,因此花锦一路畅行,走到了石阶下,正要迈步,却听见一声凄怨的啜泣。
“不,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