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伎泪,东风休遣玉人知(1/1)

说话间,刘骜已经步上玉阶,走了进来。我甚为诧异,因为这别院距正宫大门有两三道长廊,我当初因喜欢小花园的冶丽幽静,才将琴室置在这里。离小萼通报不过眨眼的功夫,刘骜便进来了,难道他早就等在外边?

“见过主上。”我俯身行礼,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面带怒容,神情则略显疲惫。

“嗯,退下。”我以为他屏退左右,便默默等着,谁知他却继续开口:“除了庆安世,其他人都退下。飞燕,你去正殿等我。”

我不知刘骜出于何意,却见小萼紧张地向我摆手,只得行礼退下。转身前,我有点担心地看了庆安世一眼,他倒是一脸淡然,伸手去解蒙眼的黑布,好像早就等着刘骜跟自己长谈似的。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走到廊下后,我低声问小萼。

“娘娘,陛下他早就过来了。”小萼哭丧着脸:“他不让我们通报,悄悄走到那边窗下,听了好一会儿。您方才和庆公子没说什么不妥的话吧,赶紧想想怎么解释。”

我的心直往下沉,方才说的话岂止是不妥,简直是太不妥了,可此时心里却是生气大过慌张。他难道在疑心我和庆安世?但怎么能用偷听的方式!

我心下不快,也不想回正殿等候,径自朝花园深处走去。

“娘娘、”

“别跟来,我想静一静。”

这花园的角落有个小池塘,并不千篇一律地种荷花,池面上漾着碧青的浮萍,水中则飘着苍翠的水草,几尾金鱼在清幽中游荡,缓缓皱起点点涟漪。我喜欢这片小小的静谧之所,时常坐在池边凝神,这里会让我忘了自己身处纷繁的皇宫。

我叹了口气,坐在池边的白石上,在一池碧水中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过了一会后,便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倒影中,刘骜的面色依然不善,但他环在我身上的手却很温柔,与之前相同。

“生气了?”

“嗯。”我毫不客气地点头。

“为什么?”他将我圈在怀里。

看他这般云淡风轻,我心里说不出的冤郁,想挣脱开他的怀抱,他却用力将我箍紧,简直想融为一体:“你为什么才发现?”

只这句话,便顷刻让我没了怒意,是啊,我为何才发现呢?要不是那天曹宫忍不住低泣,我只怕还不知晓。倘若心心相系,一方如改变心意,另一方应该会马上察觉才是……

“我以为主上永远都不会变。”我静默良久,沉吟着开口。

“我也以为飞燕会永远栖息在我的怀抱。”

“主上?”我觉得刘骜对我和庆安世有些误解,但脑海中却迷迷荡荡地浮现起那个夜晚,曼妙的喜纱、星空般的眼眸、梦呓似的呢喃,还有那隔着红纱的轻(吻),虽似迷梦般虚幻,可那感觉却依然存于心间,永远的印记。

我赶紧贴上刘骜的胸膛,听他温暖的心跳。还好,依然这般熟悉,可是于熟悉中又多了几分沉重。

“那天午后,我过来看你,我知道庆安世有在。大概因为你和我在一起时总是担着心事吧,我就想看看你和他相处时的情形。”

“你当时倚在窗边,他在离你几尺远的琴坐上弹琴,虽然蒙着眼睛,脸上却是和你相似的神情,好像心意交融一般。我总觉得深秋的阳光是带着盛极犹败的哀伤的,可是它对你们却格外眷顾,就那样静谧地凝在窗前,仿佛能定格为永远。”

“那画面美好到我都不忍心打扰,但我终究还是破坏了。我借着琴音,去找了一个女子,一个跟你和合德都不同的女子。在你们姐妹之后,我断不可能爱上别人,但那放空的感觉,也让我稍觉舒缓。她递给我一杯花茶,馨香而微苦,我静静地品着,就那么睡着了……”

我依在刘骜怀中,无言地告诉他自己都懂,原来这种负担不止我有。就像庆安世说的,一双人的日子是多么惬意,三个人的(情)思便会繁杂多疑。

刘骜抱着我轻轻摇晃:“有时候我在想,倘若合德是姐姐,你是妹妹的话就好了,那样你是不是就能爱得任性一些。”

心仿佛被载满情愫的水草搅动和缠绕,泛起绵绵的温柔与潺潺的哀愁,我从来没有低估过他对我的爱,他知道我所有的纠结和为难,只是人生便是如此无奈,有人为爱而执着、有人为爱而寂寞、还有人因为爱选择了漂泊……

“主上,我虽然担着心事,但和你在一起时仍觉得幸福满溢。”我环住刘骜的脖颈,可惜阳光透过树荫疏疏落落地洒下来,没有四月暖阳的和煦,反而似暮春将尽的叹息。

“可曹宫那里,该如何呢?”

刘骜剑眉郁结,神色不安:“飞燕,对不起,我没敢告诉你,合德近日不太好。”

“什么!她怎么了?”我吃了一惊,慌忙问道。

原来我没察觉出刘骜的微妙转变,合德却觉得了,因此这段时日她总是疑三惑四,甚至噩梦缠身,嚷着说自己是祸水,要离开刘骜才好。

“飞燕,之前我不想让你担心,就没告诉你。但现下情形愈加严重了,只怕还是要你去劝劝她才行。”刘骜叹了口气:“若她心情转好,或许能接受……”

他不再说下去,合德的个性我们都明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轻轻起身:“我去看合德了,只是她的心病是你,我如何能医呢,只能尽心罢了。”

“飞燕,对不起……”

*

我来到少嫔馆,见合德神色如常,并不像刘骜形容的那样,反而很轻松的在殿内掷羽箭玩。我不由松了口气,想是刘骜觉得自己有错,所以过于担心了吧。

“姐姐,你也来掷几支。”合德笑着,递给我几支小巧的羽箭。

“好。”我正要掷,却发觉几丈外的箭靶有些不对劲,那箭靶上悬着一个荷包,已被羽箭刺得残破不堪,它显然才是合德的目标。

我走上前细看,荷包虽然已快支离破碎,但能看出做工精巧雅致,而且还散发着浅浅的馨香:“这是何物?”

“从主上外裳里,搜出的荷包。”

“这——”我愕然,一时语塞,只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姐姐,你在害怕什么?”

“合德,主上不可能永远只属于我们姐妹、”

合德又掷了一支羽箭,直刺荷包的残片,那荷包终于不堪重/刑,如枯叶般坠落,合德笑得天真而冷漠:“所以,我是来毁灭主上的,而那个解救她的人已经出现了,是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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