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并不对外公开宣判，所以，也没有外人旁听。
苏月在下面的旁听席上，一眼就看见外婆那孱弱的身影。
那一刻，苏月也不知道应该是欣慰，还是应该自责。
她高兴的是，她终于能再度见到外婆。
在这儿见着外婆，意味着外婆还没有因此病倒，一病不起。
可是，这阵子，外婆明显的更老、更弱小了。
还说自己要努力的赚钱，好好的孝敬外婆，哪料得，最终，自己却被送到了这样的地方，害得外婆这么大的一把年纪了，还在替自己担惊受怕。
这么想着，苏月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就向外涌，瞬间就泪流满面。
外婆在下面看着。
这个距离，她人老了，老眼昏花，她看不清她外孙女那脸上的泪水，但她能知道，她的小月，是在哭了，她在哭。
于是，外婆的老泪，也一下往外飙，向着上面被告席上的苏月不停的挥手：“小月，你不会有事的，小月，你不会有事的……”
“肃静。”法官威严的敲了敲桌子，这边的法警也过来，要求外婆这边不得再度大声喧哗，影响案件审判。
外婆无奈的收了声。
虽然说话的声音被阻止，可是，眼中的泪，却是怎么也阻止不了，这婆孙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唯有泪几行。
如果可以重来，苏月宁愿当晚没有去打什么工，也不要遇上赖痢头那一伙人。
这样，她就不用承受后来那么多的羞辱，更不会失控中捅了赖痢头两刀，那她，也就不会站在这个被告席上。
可如今，事已如此，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悔药。
这防卫过当的罪，大约是跑不掉的了，只是看判多少年，缓不缓的问题。
苏月当初跟律师交涉的时候，最低最低的期望值，就是能先缓一缓。
这缓一缓，等她能照料好外婆，照顾好外婆百年之后，她再去服刑。
苏月就略显麻木的，看着一切。
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到了审判的时刻。
苏月一直游走的神经，再度给绷紧。
就听得法官在庄严的宣判：“XX年XX法刑……被告人苏月在遭受暴力侵害时，反击造成原告张炳受伤，其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本庭宣布，苏月无罪释放。”
在那一刻，苏月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之间她的援助律师一直反复告诉她，这防卫过当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
可现在，怎么无罪释放？
是自己一直期盼自己能无罪释放，所以，才产生这样的幻听？
那一刻，苏月很想按住法官的手，让他一字一字的，再说一次，她是真的无罪释放了吗？
“小月，我的小月。”外婆在那儿激动的叫着：“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看着法警过来，当场取下了她手上的手铐，苏月这才真的肯相信，她无罪释放了。
她真的无罪释放了。
她跌跌撞撞的就向着她的外婆奔过去，然后，紧紧的抱住外婆，又是一阵号陶大哭。
那一刻的她，又如幼时，被欺负了，在外婆的面前哭诉一般。
“没事了，没事了。”外婆也是抱着她，一连声的说。
婆孙两人，在那儿是哭得稀里哗啦。
等心中所有的委屈、害怕、惶恐的情绪，都给这么发泄完，苏月这才想起，她应该跟律师好好道谢。
要不是给她指派的这个律师帮她，估计，她还没有这么容易无罪释放。
她回头望望，却发现，那些人，似乎早就离开。
“走吧，我们回家吧。”外婆拉着苏月的手，紧紧的攥住，是一刻也不肯松开。
似乎，只要这么一松开，苏月就消失了一般。
“我想找找律师，跟他道谢。”苏月有些茫然的说。
她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说的防卫过当这个罪名，大约是逃不掉，可现在，却又是如此的就无罪释放了。
这中间的差距，确实太大。
“不用管了。”外婆说，还是拉着苏月，要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苏月跟着外婆出来。
明明她才被关进去没多久。
可这站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站在这外面，是如此的美好。
以往拥堵的公路，现在看着竟是分外的可亲，以往毒辣的太阳，现在看来也是灿烂了。
甚至，连路上随手丢掉的垃圾，看着也不那么刺眼了。
“走，小月，跟外婆回家。”外婆拉着苏月的手，就在路边拦着出租车。
看样子，外婆真的很高兴，高兴得现在也顾不得计较车费了。
要知道，平时的外婆很节俭，节俭得是舍不得打出租车的，大多时候，都是选择公交车，近点的路程，全靠步行。
苏月心中也是高兴，一种重获自由的高兴，也不在乎这出租车费了。
婆孙俩坐着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外婆住的那个破旧的老屋。
屋子外面，搁着一个盆子，苏月看着这盆子，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是什么。
正准备弯腰，将这个拦路的盆子给捡到一边，外婆已经急急道：“别动，别动，让我来。”
她颤颤微微的走过来，蹲在地上，从衣服口袋中，拿出打火机。
苏月这才注意到，这盆子里面，还铺着一层黄纸。
随着打火机的点燃，这些黄纸也燃起簇簇的小火苗，映红了这个盆子。
外婆就笑着招呼她：“来，小月，快来跨过这个火盆，就把所有的霉运和晦气给迈过了。”
苏月看着外婆那满是皱纹的脸，在火光的映射下，红光满面。
苏月也笑了起来，在外婆那鼓励期盼的目光中，稳稳的从这个火盆上迈过去。
在她抬腿迈过去的时候，外婆甚至念念有词：“霉运去，好运来，迈过这个槛，一切晦气都抛开。”
若是以往，苏月肯定会笑外婆这人神神叨叨的，现在不讲这些封建迷神了。
可此刻，她是一点也不嫌弃。
她甚至想，也许，说不定，就是外婆搞的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还真的让她给躲开了这个霉运呢。
迈过火盆后，外婆又拿了一个桃木枝，沾了一些水，往她的额头上洒，还是说这是给她辟邪去晦气的。
苏月都笑着，一一的按着外婆的要求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