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蒙见她急了,立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王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裴谢堂厉声打断她:“甭管什么意思,你先看看,他的心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治好!”
祁蒙听她不愿听自己解释,显然伤了心,一时间内疚非常,垂下头,双眸已染上了些许雾气。她方才一时想错,这会儿也觉得后悔。王妃对她素来很好,什么事情都不曾瞒着她,要是王妃当真对王爷不利,别的不说,光是王爷王妃独处时就有无数的机会,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她是真错了!
“你不要哭啊!”裴谢堂瞧见她泪光莹莹,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这话越发让祁蒙难受。
她把着脉,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凝了神,忽然又咦:“王爷的心脉,好像是自己震伤的。”
自己震伤的?
裴谢堂一愣。
她将目光移动到沉睡的朱信之的脸上,沉思片刻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在床沿坐下,将朱信之的手握在掌中:“你强行重开阻拦想醒来,是吗?不要担心,很快你就醒了。”
她闭了闭眼:“祁蒙,你用针吧,让他醒来。”
“王妃不是说要办事吗?”祁蒙狐疑,王妃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就答应让王爷醒了?
裴谢堂一声低笑:“他想醒,就让他醒。很多事情,是瞒不了太久的。”
祁蒙不懂。
床上躺着的朱信之也不懂。
他现在意识是清醒的,只是眼皮很沉重,睁不开眼睛。他能听见两人的对话,他听见她的话语很软,他听见了那句“我对他的命,比你想的要看得重”。他想笑,很重吗?也是,还有很多事情,她还需要用到他呢!
这分量,理应很重!
祁蒙行针用药。
裴谢堂的药只下了一指甲盖,按理来说,让朱信之睡三天才会醒,然而这才过了一天半,她就松口让祁蒙行针,这药没有解药,却可以通过行针刺血来解开。
祁蒙无从下手,看裴谢堂时,裴谢堂说:“在他三阳穴上扎一针,停针一炷香就会醒。他醒来后会很饿,我去准备些吃的。”
不等祁蒙回答,她转身出去了。
祁蒙按照她说的办法行针,一炷香后拔下来,等了片刻,朱信之就觉得眼皮不是那么沉重,屋子里的灯格外刺眼,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他试着掀了眼皮,微微觉得费力,但还是很顺利的醒了。
“王爷!”
祁蒙扑过来,上上下下的看他:“您还觉得哪儿不舒服?”
“没有。”对于祁蒙,朱信之心情复杂。
对于祁蒙,倒并未迁怒,这人方才还维护他,显然是个公正的人。可这人又是裴谢堂带来的,勉强算裴谢堂的心腹,对她,朱信之不欲多说。
祁蒙没看出他的冷淡来,她松了口气般:“王爷没事就好。王爷受了伤,昏迷了一天一夜,眼下刚醒来肯定饿了,王妃去端吃食过来,王爷先进些水润润嗓子。”
屋子里常年备着热水,她快步端了些水过来,用汤勺舀了喂给朱信之。
朱信之蹙眉喝了一口,心中暗自澄净。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就“不正常”,不符合他往日里对裴谢堂的态度,他一边喝水一边四处看看:“王妃一直在吗?”
“一直在呢,方才出去。”祁蒙哆嗦了一下。
朱信之犹如不见:“一天一夜,她都吃了什么?”
“王妃什么都没吃。”祁蒙这一次答得飞快。
她一点都没撒谎。
裴谢堂自打那天从宫里出来,到现在确实什么都没吃,王妃的心思全都扑在王爷和她的事情上,半点都顾及不了。
祁蒙说着也觉得奇怪,往外张望:“奇怪,王妃都去了快两炷香了,小厨房又不远,怎么还不回?”
“胡闹!”朱信之的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挣扎着要下地,他肩膀上有伤,弯腰穿鞋时不方便,就只将脚放在了敞口软鞋里,他落得地来,快速的往外走。
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又扩大了三分不止。
“王爷你刚醒,不要走那么快,小心……”祁蒙急急的在他身后喊,只是小心晕倒四个字还没说完,朱信之已走了出去。祁蒙瞠目结舌,瞧见朱信之平稳如初,更觉愕然——王爷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睡了一天一夜的人啊!
只是来不及多想,她忙跟着朱信之。
刚出了院子,就瞧见祁黔带了几个御医正往这边来,两拨人在路上遇见,祁黔震惊极了:“王爷怎么醒了?”
他先前把脉,就觉得朱信之的脉象软而无力,短时间内不会醒。
他的目光滑向祁蒙,放出亮光来,他低估了这个女儿的本事!
王爷醒了更好,等他回宫里交差,一定要尽快将人接回府邸,等他搞到了祁蒙手里的方子,如此一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祁蒙无视祁黔兴奋的目光,只淡淡点头:“我用了针,王爷就醒来了。只是王爷一醒就忙着找王妃……”
“她人呢?”几人说话间,朱信之已走到小厨房。
小厨房里黑黢黢的,空无一人。
没有灯,没有光,没有……她!
裴谢堂先前说去端吃食,他也听见了,本以为会在此地见到她,他满心的话想问,方才冲出来完全没有过多的思考,此时瞧见冷清的小厨房才觉得一盆冷水从头上浇到脚下,祁蒙的话萦绕在耳边,顿时浇了个透心凉。
她走了吗?
知道自己或许已经知道,再也利用不了,就决定走了吗?
将他利用彻底,再完全撇开,一点挂念都不露吗?
朱信之慢慢的握紧拳头,一时间,心中酸胀难言,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盼着她在这儿,又害怕她在这儿。他期盼着能同她说几句话,问个彻底明白,又害怕她当真说了,自己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左右为难,朱信之的脸色难看。
祁黔等人都不敢开口,生怕惹怒了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
祁蒙也担心自己说错了话,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求助的四下看看——平日里时时刻刻都在的四大侍卫,不知为何一个都不在!
正焦灼间,却听见主院外传来一声脆生生的话:“咦,你们都在门外站着做什么?王爷,快回去躺着!”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清风居前站着一个娇俏的人儿,夜深了,她一袭月白衣裙,长发披肩,含笑盈盈又面带疑惑的站在那儿,她看着大家,表情格外不解,快步往清风居走来,她上前去搀扶朱信之:“走啊,发什么呆呢,伤了一场怎么都变傻了?”
她嘟嘴:“虽说我不嫌弃你,但旁人看了会笑话的。”
朱信之听得心口紧缩,刀割一般的疼。
然而,面上的表情很镇定,甚至带了几分笑:“除了你也没人会笑话我。”
“那是,我家王爷全天下最厉害!”裴谢堂的表情傲娇。
她扶着他回屋子。
每一步,朱信之都如同踩在刀尖。
扶着他的手掌心滚烫,扯着他的心火辣辣的,他微微一侧头,就能瞧见她噙着笑的嘴角:“王爷小心,咱们清风居是有门槛的。”
语气打趣却有关怀。
朱信之闭了闭眼睛。
如果是梦……
如果这是梦,裴谢堂,你真不该让我醒来!
他眸色温软:“你舍得摔了我吗?”
跟着的其他人都垂头,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这等亲热,他们当然不敢看。送到门口,就都顿住了脚步。
等朱信之和裴谢堂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后,大家面面相觑。祁蒙简要的说了一下朱信之一切都好,她已诊过脉,其他太医就都拱了拱手各自回屋,只留下祁黔和祁蒙。
不等祁黔开口,祁蒙便道:“王爷醒了,你明日就可入宫回禀陛下,等陛下的圣旨到了,这边的事情了结后,我就可以跟你回祁家了。你都想好怎么安顿我,又怎么跟家里人说了吧?”祁黔点了点头,祁蒙便道:“那我就回去了,我等你接我回去。”她看着祁黔,带笑咬重了声音:“爹爹!”
这一声爹爹当真是让祁黔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好!”
祁蒙转身走了。
祁黔没瞧见,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利刃。
清风居里,朱信之进了屋后,被裴谢堂扶着坐在桌前,他抬头看着她:“你方才去哪里了?”
“去了宝盛斋。”裴谢堂利落的将手中的纸包打开,里面都是热腾腾的饭菜,她笑:“你病中胃口肯定不好,府里的伙食太清淡又不好吃,我给你买了点开胃菜。”她夹了些蒜蓉笋尖到他唇边,像哄孩子一样:“来,张嘴!”
朱信之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他顺从的吃了,像沉稳下来一般,亦含笑:“你也吃一点。”
“我肯定也吃,不能让你担心不是?”裴谢堂从善如流的坐下来,你一口我一口,朱信之被她喂得饱了七八成,剩下的都吃到了裴谢堂的肚子里。
朱信之有些瞠目:“你现在胃口倒好,别一会儿吃多了不消食。”
“不会啊。”裴谢堂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最近消耗大,我才吃了个半饱呢。”
朱信之哑然。
他放下筷子,憋了半天,忽然说:“成阴,刺客查到了吗?”
裴谢堂豁然抬头。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对,空气都静止了一般。
许久,才听见裴谢堂微微颤抖的声线空洞的响起:“你,为何要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