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谢堂得了陈珂的亲笔口供,将这东西收入怀中,便微微一笑:“陈大人,那就永别了!”
“你不救我?”陈珂一愣。
裴谢堂笑道:“陈大人是聪明人,怎么也会问我这种蠢材才会问的问题?你要是活着,你的那个兄长怎么肯上当?你死了,你的价值才能真正发挥出来。不过,你死了就死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你的儿子,我会保住他的性命,你以为如何?”
陈珂闻言,盯着她看了片刻:“你说话算话!”
“嗯。”裴谢堂简单的答应。
陈珂起身,做了个礼,竟是九十度的鞠躬:“那就多谢郡主了!”
裴谢堂笑盈盈的,递上一根白绫:“请吧。”
陈珂接了过去,脸色苍白,他惨笑一声,随后果断的将白绫挂上了横梁,利落的打了个死结。裴谢堂和高行止看着,裴谢堂没有帮忙的意思,高行止看不过去,上前抱住了陈珂的小腿,陈珂的脖子挂进了绳索里,高行止松开手,他便直直的挂着,在空气里挣扎了片刻后,双腿猛地一蹦,就此绝气。
“走吧。”裴谢堂等了片刻,转身就出了刑部的大门。
两人一路离开,裴谢堂一句话都不说。高行止忍不住道:“老谢,你不高兴吗?”
“没有很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裴谢堂简单的说:“我在想,陈珂如此配合,我下一步要怎么做。”
“动了陈珂,拿到了陈家犯罪的铁证,对我们也是好事啊。”高行止说。
“是好事,但同时,也意味着陈昭会更加小心谨慎。”裴谢堂淡淡的点头:“他这种老狐狸,一次不成,以后想对付他就会难了很多。他现在在来的路上了吧?”
“是啊,方才已经让人通知他了。”高行止点头。
裴谢堂又笑了起来:“那蔡明和呢?”
“也在来的路上。”高行止闷笑:“一会儿,局面会更加精彩。”
裴谢堂咯咯的乐了起来。
两人并没有离开刑部,他们在刑部外的茶楼上等着看第二出好戏。
刚坐定,就瞧见陈昭带了两个人行色匆匆的进了刑部,韩致竹未曾离开,闻讯前来,问及陈昭:“夜色深了,不知道太保为何急匆匆赶来,是我们刑部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要看看我二弟。”陈昭直白的说。
韩致竹一愣:“陈太保有探见的批条吗?”
“我得到一份密报,说有人要对我二弟不利,我就急急的来了,哪里来得及准备批条,你若一定要,一会儿我看完了人,我再来同你细说。”陈昭说着,一直张头看着里面,似乎已经完全等不及了。
韩致竹只是不让:“没有批条,恕下官难以从命。”
“就算今天是你们蔡尚书在这里,他也不敢拦着我。”陈昭火了:“你一个小小刑部主事,竟然敢跟我为难?滚开,再不让开,我二弟出了事情,我跟你们刑部没完!”
他说着用力将韩致竹推开,带了人就往里面闯。
韩致竹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身后的案台,他已越过韩致竹闯入了天牢。
韩致竹急了眼:“来人,快点来人!”
陈昭一直冲到天牢里,径直就去找陈珂,天牢的牢笼很多,他只捡着单独关押的看,很快就走到了尽头,火把微微晃动,他瞧见隐约的人影在火光中左右摇摆,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立即变得浓厚。冲上前去,待见到陈珂挂在横梁上,一时间,自从陈珂入狱后就提起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陈珂死了,就意味着陈家的秘密暂时不会被刑部知道!
他松了口气,一把踹开牢门,进了天牢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把陈珂放下来,而是先在陈珂的身上摸索了片刻,确认陈珂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后,才对左右吩咐:“快,将二老爷放下来!”
左右侍卫立即上前,要将陈珂放下。
恰在这时,韩致竹带着人也跟着赶到。
不等陈昭说话,韩致竹已经一声惊呼:“你们做什么?刑部之内,竟然草菅人命!!”
说着,他第一个冲了上去,将陈昭带来的两个侍卫推开,命令左右的衙役上前来:“快,快,快将陈珂放下来,这是还没来得及审问的犯人,要是不明不白的被人弄死在了咱们刑部,蔡尚书和陛下跟前,我们怎么交差!”说着又扭头等着陈昭,格外生气:“陈太保带了人一声不吭就往里面冲,原来是为了杀人!这事儿,咱们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来人,快去请蔡尚书回来!”
“刑部是公正法理之地,陈太保如此不顾王法,今日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管陈太保要个说法!”
韩致竹一身正气,一幅决不让步的形容,将陈昭气得鼻子都歪了:“韩致竹,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刑部看管不力,以至于我二弟自挂天牢绝气,你却说是我……”
“我血口喷人?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韩致竹怒道:“陈太保休想颠倒黑白!”
衙役们已经将陈珂放了下来。
其中一人将手放在陈珂鼻子下片刻,大惊失色:“主事,已经没气了!”
“都看好了人,等蔡尚书回来吧!”韩致竹拂袖,一脸怒容:“陈太保无故就处理了我们刑部的犯人,虽说大义灭亲,也不是太保这种灭法!”
“你,你!”陈昭心气决然,正是七窍生烟,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韩致竹一面扣押了陈昭,一面派人去请蔡明和回来主持大局,刑部内里一片热闹,刑部后门,却有两人背影格外萧条,其中瘦高的人儿扶着身旁的桂花树,脸比纸白,眸色一片绝望的沉,他的手指死死的用力抓着桂花树的枝干,指节泛着可怖的苍白,他用手捂住胸口,似乎疼痛至极,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身侧的人露出几分不忍,一直犹豫要不要上前搀扶。
“王爷,回去吧。”
朱信之低着头,片刻后惨笑:“孤鹜,你都听见了?”
“嗯。”孤鹜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看着他的样子,十分疼痛怜惜。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日在天牢里听到的话语,当真是骇人听闻!
淮安王妃等于泰安郡主!
这种事情,说出去又有几人能信?
借尸还魂,他们这些手中都染着无数人命的人是压根不相信的,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就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边。那个人日日都在自己跟前晃动,从前只觉得她皮赖,如今才知道,这个人当真是心怀不轨。
朱信之闭了闭眼睛,脑中立即回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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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债主!”
“你不是问我,想替泰安郡主讨债的人何其多,我算老几吗?我告诉你啊,我算债主,真真正正的债主!”
“我,就是泰安郡主,裴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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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就是借尸还魂。她的确死了,不过,老天也觉得她委实死得冤枉,看不过去,让她在头七那天回了这锦绣人间。还是人间好啊,花是香的,水是甜的,人是有温度的,什么都有,有朋友,有亲人,当然,还有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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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死了,又活了,活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我们报仇?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为什么一开始不来找我们,反而要先去找朱信之?你应该知道,当时朱信之对你那些罪行是深信不疑的,你找他,他未必帮你。”
“他现在也不肯帮我啊。所以,我用了一点手段。”
“王爷那般爱重你,你却一直利用他,他将来知道了,你也不会好过。”
“他端给我毒酒,算是你们的帮手,我利用他也好,杀了他也罢,都是他活该。”
“爱,也会变不爱。你们留存的祖训都会变,更何况是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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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信之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将其中闪烁的绝望全部掩盖。
她说,她为复仇而来。
她说,苦心接近他,并非爱慕。
她说,爱,也会变不爱。
原来,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动了心,而她,至始至终只是在看戏,看他入戏,像耍猴一样,将他耍得团团转!那些他辗转缠绵的情话,听在她的耳朵里,是否就如同笑话一般,仅供娱乐,半点不曾入心,更甚者,一转头,她便将这些同高行止分享,两人像笑话傻瓜一样,笑话他朱信之付出的那些可笑的真心!
她为复仇而来,她在自己这里处处碰壁,死过一次之后,又如何会再对自己坦诚?
难怪,一开始她就能耐着自己冷清死缠烂打;
难怪,端午节那天,她会选择站在高行止身边,弃自己于不顾;
难怪,成婚当日,会有那么多故人前来捧场;
难怪,琼林宴上,她舍得拿自己做饵。而高行止遇险,她宁愿自己受伤垂死,也舍不得让高行止受一点伤。
她从未爱过,自己的生死与她无关!
朱信之微微抿唇,勉强扯动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苦涩又无奈。
她是否……是在死过一次之后,才恍然大悟,死心塌地的爱上了高行止,就如同当初爱他那般珍而重之?
他唯一一次动心,竟如此潦倒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