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九章 可鉴(1/1)

老妪见自己的孙子倔强地要陪同自己前去,便也没有再负隅顽抗的地步。况且,她把村人的秘密讲了出来,即便是找到村人帮忙,将面前的许临夏二人击退了。等待她这个叛徒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因为,此前六福村不是没有人受不了这种心里上的压抑而私自偷偷逃了出去的。

仅仅只是逃了出去,那个人还什么都没有做。又或者说,那个人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的时候,就被村人逮回了村子里。

等待着他的,自然不是什么好结果。他被绑在村里的柱子上,那时是酷暑,炙热的太阳投聚下来,就好比是一把把燃得正烈的火炬。没有捱过几日,那人就在一众村人带着些鄙夷不屑的目光注视之下死掉了。

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人来吊唁的。因为那个人的亲人早在瘟疫初起之时,便被村人一场计策里的大火夺去了性命。

这算什么?不是死于天灾,也不是死于人力无法遏制的疫情,仅仅只是打着幌子的人祸。一个,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所刻意造出的人祸罢了。

哪里有什么可怖的天灾啊,又哪里有对抗不了的恶疾呢,从头至尾,明明最为可怖无法相击的只有被私欲包裹着的人心罢了。

许临夏回程的路上倒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到了让他疑惑,难道之前所遇到的那些坎坷,都只是他的黄粱一梦吗?

现在,梦醒了,不管是噩梦还是故事里传说出的美梦,对于他所要面对的现实都没有什么必要。

“公子。”阿七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他没有想到许临夏这一去怎么还带回了一老一幼:“他们是……”

这种不堪入耳的故事,每讲起一次,许临夏的心中便是被针脚碾压过了一遍。他只阴着脸道了一句:“回京之后,你便什么都懂了。”

到那个时候,这天下欠巫医的一个清白,也终于要偿还了。但求这样的偿还,来得还不算太晚。

靠着华珺给的方子,莫司棋每日都亲自为其煎药,倒掉药渣之时,又会从那里再挑拣出些自以为会对他医术有用的东西。

华珺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着自己若是熬不过这一劫,能有莫司棋靠着这种法子学到一招半式的,也算是值得了。如此一来二去的,干脆也就随他去了。

这日,宫墙形同虚设,从明烨议事的大殿之内开始,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讶然之色。从东宫门到西宫门,再从北角到南角,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这事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消息传到太医院的时候,莫司棋还在拿着一把蒲扇缓缓扇着风,给华珺那一炉子的药看火。

日复一日,他好像重复了很久,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新奇,这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呆滞了。

卢太医打头,带着几个太医院的同僚笑意盈盈地向他走过来的时候,莫司棋都仍然没有注意到几个人影的靠近:“师父,你快别扇了。”

“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莫司棋抬起头,瞧见卢太医这么不稳重的样子,居然有点愠怒了:“华珺若是出了个什么好歹……”

卢太医接话接得飞快:“华大夫是不会出什么好歹的!”

“什么意思?”莫司棋终于回过了味来,让卢太医这个样子的,应该是宫中传来了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卢太医和其余的几个同僚便把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了出来:“大理寺卿有功,陛下当即就亲赐了一块免死金牌呢!”

言语之中,不少人脸上都有艳羡的神情。但莫司棋同他们不同,他觉得,这都是许临夏该得的。

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几个行走世间的游方巫医的。他们双方,一是凭着巫术救人,一是借着医术治人。

既然干的都是保人性命的积德行善的事情,那如谣言之中那般,便一定是有些隐情的。

可奈何,他也不过是个想明哲保身的鼠辈罢了。不敢站出来说什么,更怕和“巫”这个字沾染上半点毫末的关系。

现如今,许临夏总算是给了这个悲情的故事一个该有的结局。比起艳羡,莫司棋还是欣慰得更多。

“师父?”卢太医瞧见他的神色怪怪的,还担心是这阵子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你,这是不开心?”

“怎么会?没有。”莫司棋将自己半带苦涩的情绪抽离了出来,正视向了卢太医:“如此一来,华珺的危机倒也解除了。”

从前,即便是保住了当下的一命,可是巫医的身份横亘着,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现而今,也算是终于熬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单论这一点,他自然是为华珺开心的。

“陛下驾到。”陆公公的一声长调在此时听来,似乎都比往日少了些阴柔之气,音调抑扬顿挫的,直有感情多了。

太医院这段日子一直被阴云笼罩着,如今因为巫医的清白可证,不知为何几人统统都忘却了这样的阴霾。

莫司棋再见到明烨之时,似乎也不是动不动就胆怯到不行的状态了。他规规矩矩地行礼下跪,这种不紧不慢的感觉很是久违:“微臣叩见陛下。”

明烨的心情大好,许临夏带回的这个消息应该算是自今年年初开始,他所能感受到的唯一一件乐事了吧:“诸位爱卿平身吧。”

有几人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在,久久无法回神。还是在一旁陆公公不停地挤眉弄眼地使眼色之下,这才急忙跟着前面的莫司棋等人起了身。

“华珺的身子如何了?”明烨这可是一下朝就赶了过来,权当为之前多年的冤枉来亲自赔礼道歉了。

只不过,这么大的事情,要想得到华珺真心的谅解,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莫司棋刚刚拱手作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屋里却传来了华珺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宫墙太深,只要一入宫门,这辈子都极有可能完全同外面断了联系。可宫墙再深再高,也挡不住他那颗期盼自由的心。

巫医是冤枉的,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即便,他从不曾亲眼见到过的。

也是因为他知道,所以华珺明白,他巫医的身份需要隐瞒,但他却绝不会背离。如若连他也背离了,那九泉下巫医们的清白还有谁会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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