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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江湖上要钱不要命的主,王妃也不敢怠慢他, 便叫陆嬷嬷给他上了茶。
“郢王妃安。”男人鞠躬道。
安茹儿客气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我问你, 我叫你查的事, 如何了?”
“这几日在下化作酒客在君梦苑查了很久,果然查出了两个于王妃有用的消息。”
安茹儿盯着他道:“那你快些说, 不, 要详细说。”
“她原是苏州人,因八字相克,于四年前被亲生父母卖给了婆子, 后被花楼买走。听闻她长得国色天香, 老鸨便一直指望她去权贵家里做小, 所以确实没有接过外客......只不过,关于她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少到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才会如此。所以在下便又潜到老鸨的房里探查了一番, 果然,翻到了一本装在盒子里的花名册。那‘妩’字页下边,有一条被人勾划掉的笔迹。在下特意找了个教书先生才辨认出来, 那三个字, 是承安伯。”说着, 男人就将这一页证据, 交到了安茹儿手上。
安茹儿接过后, 眼睛看都直了。
她原还想着拿五百两去查一个消息, 实在不值得, 到了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一分价钱一分货。
“你刚刚说有两个消息,那另一个呢?”安茹儿又道。
“另一个,王妃自然要再付一千两。”说完,他就一脸有恃无恐地看着安茹儿。
不得不说,这男人果然会做生意。他带着两个消息来,一个消息让人得了甜头,那另一个消息,自然会就跟着水涨船高。
安茹儿看着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不禁咬了咬后槽牙。
她查的是后宅的阴私事,对方一旦开了价,便没有反口的机会,不然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陆嬷嬷,拿银票给他。”
再者说,一千两,也就是一个庄子一年的收成,若是能将那小贱人彻底赶走,她额外再赔上几个庄子铺子都是愿意的。
只见男人笑着将钱银放在怀里,然后继续道“其实王妃叫在下查的这间花楼,京城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查。”
安茹儿愣了愣才道,“是谁?”
男人答:“是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夫人?
安茹儿想了好半天,才反映过味儿来,对啊,武安侯家当年那个顾氏,好似也出自那个地方,可......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安茹儿皱眉道:“她查的人,于我有何干?”
“王妃有所不知,武安侯家的顾氏,对外虽然声称是病逝,但其实是失踪了。这件事,在下查了很多年一直没有眉目,直到这次来查您交代的事,这才机缘巧合地碰到了一个人。”
“谁?”安茹儿道。
“她叫玉娘,是花楼里的舞艺老师。我见她整日带着面纱,到了夜里也不肯摘下,便好奇地跟了她几日,一直等到她夜里沐浴,我才发现,她整张脸都被毁了。舞艺超群,又被毁了容貌,还出现在君梦苑里,想必王妃已能猜的出来她是何人了吧。”
安茹儿被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弄的目瞪口道,等捋顺了来龙去脉,她才缓缓道:“你是说......那失踪了的武安侯平妻,是......唐妩的老师?而且她这些年就一直在京城里没走?”
“正是。”
听到这,安茹儿嘴角都勾了起来。
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的顾觅将武安侯府弄得鸡犬不宁,现如今又弄来了这个小贱人,难不成是要将历史在郢王府重演吗?
安茹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让陆嬷嬷多给了这个探子一笔丰厚的封口费,并嘱咐他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他外传。
探子见王妃多给了他一笔钱,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一分,他临走前,特意对安茹儿道:“请王妃莫要小瞧了这花楼里出来的人,她们生于泥泞中,长在阴暗里,若要诛其人,便先要诛其心才是。”
安茹儿一杯茶接着一杯茶的喝,到了三更天,她都没合过眼。
她掂了掂手里的证据,又想到了那探子的那句话,不禁下定了决心......
依照郢王的性子,唐妩的这些秘密,他应是早知道了。所以她即便是把以前的腌臢事再翻出来一次,那也有无济于事。
毕竟男人都是这样,在一张床里睡的久了,睡的舒服了,便整颗心都会不由自主地偏过去。除非能将丑事摆在他面前,否则,他绝不会为了那些闲言碎语,割舍了他的心头肉......
所以自这以后,安茹儿和武安侯夫人的来往便逐渐多了起来。
*****
两个月后,中戌关那边告捷了。
据说这一仗打得着实不容易,出征的将士能回来的只剩下不足四成,世人都知晓郢王最为爱惜下属,每次出征,从未少过任何一件铠甲,也未从少过一分犒赏金。
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安茹儿已经能想象到他的脸色该有多差了。这时候谁若是生出了事端,就是在狮子发怒的时候挑衅,只有被一口咬死的份。
他还有三日回京。
那就......差不多是时候了。
*****
隔日,武安侯夫人便给安茹儿下了帖子,说是叫她去武安侯府吃个茶。
落英一边给唐妩画着眉,一边疑惑道:“王妃为何非要叫夫人一同去武安侯府呀?”大燕妻妾制度向来分明,这种主母带着妾室外出的应酬的事,实在是少见。
唐妩叹口气道:“战事告捷,今日是去龙华寺还愿的日子,武安侯夫人只是赶巧递了今早的帖子。王妃说从郢王府到武安侯府,再到龙华寺,这是一路向东的路程,若是中途再返回王府接我,容易误了上香的吉时。”
唐妩嘴上安抚着落英她们,但心里依旧是忐忑不安。
虽然这事每个细节都让人挑不出毛病,看着好似只是无奈之举,但唐妩就是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怪。
这两个月她过的格外顺意,除了窗外的季节变了,好似每天都过着重复的日子。
可战事告捷的消息传出来后,每个院子都纷纷开始有了动静。
比如,楚侧妃有事回了娘家,比如,素姨娘又告了病。
再比如,今日......
唯独剩下了她和王妃二人。
到了武安侯府后,唐妩说她坐在马车里候着即可,可安茹儿还是用了种种理由给她拽了进去。
这刚一进门,武安侯夫人就亲自将她们引到了正厅。
“诶呦,瞧我记性,都忘了你们今日还要去龙华寺还愿,叫你们大早上跑一趟我这,不能耽误了正事吧。”武安侯夫人道。
安茹儿笑着摆手,“还愿的时辰上次就找人算好了,是未时一刻,不妨事,来的及。”
落座后,武安侯夫人便挥手让人上茶,然后开口道:“近两日我把念琪送去听沈老太师讲课了,这一下子听不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恍然觉得这屋子里实在是太清静了。”
郢王妃笑着回应。
武安侯夫人又道:“咱们京城现下已是冬季,都过了采茶最好的时候了,前阵子我母家找人从淮南给我送了不少的信阳毛尖,我喝着口感确实比龙井要好,你们也快尝尝。”说着,还对唐妩比了一个请用的手势。
唐妩也不知道这武安侯夫人卖的是什么关子。这般态度,与上次在龙华寺遇见时,可谓是截然不同。
她端起杯盏,将茶水倒在了袖口里侧,假喝了一口。
这时,武安侯夫人的眼神由上到下地扫视着唐妩,最后定在了她腰间的香包上。
她幽幽开口道:“这......小夫人这香包是哪里来的,这个纹路,怎么瞧着,与顾氏的香包一摸一样呢?”
顾氏?
唐妩听到这话,不禁打了激灵。顾氏......不是病死了吗?
难不成......武安侯又纳了一位姓顾的夫人?
武安侯夫人无视了她的疑惑,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外头的一个婆子道:“关嬷嬷,你去带着这小夫人去顾氏的院子里坐坐吧,我瞧着,她们很有缘分。”
唐妩觉得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着诡异,直觉告诉她,她不该起身去那顾氏夫人的房里。但这位关嬷嬷手上的力度,却又不得不让她顺从。
武安侯府不小,一连走过四间大院子,关嬷嬷的手劲才松了下来,“小夫人,请吧。”
她屏住呼吸朝前看,面前的屋子不像是侯府妾室住的地方,倒像是个荒废已久的库房。一推开门,门角里还有些许的蜘蛛网。
唐妩定住脚步,不愿再往前。
这时候关嬷嬷大力的拽了她一把,将她关进了一个内室。
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草卷帘子。
草卷帘子上面,躺了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
女人身姿窈窕,腰间上挂了一个和她一摸一样的香包。
女人的嘴角不停地往外涌着血,待看清了来人后,便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臂,低声唤了一句。
“妩儿。”
若是刚刚还有一丝的不确定,这下唐妩已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唐妩快速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朝着门口厉声道:“来人!这有人快不行了!来人啊!”
“妩儿,别喊了......这世上,没人能救活一个死人。”
唐妩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小声唤道:“玉娘,玉娘。”
“妩儿,记住我跟你说的,永远、永远都不要和自己的命抗争了......我们的命不值钱......能做光滑的鹅卵石,就不要去当无谓的绊脚石,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唐妩缓缓地掀开了她的面纱,见到她面脸狰狞的伤口。
她忽然跌坐在地上,从低声的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为何玉娘一年四季都带着面纱,为何玉娘会给她送这个香包,为何玉娘从不让她争......
如今......她全都懂了。
半响,她抬手阖上了玉娘的眼睛,然后转头向窗外看去。
外面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像瓦砖一样层层地叠在了一起,好似把周遭的一切,都要照成了铅灰色。
认命吗?
如果到头来都是死,那为何要认命。
唐妩今日穿了一袭藕荷色的编纱长裙,腰上束着半掌宽的束腰,越发地凸显着身段。她挽了一个极为素雅的妇人髻,却不经意落下一缕青丝于耳后,时而微风划过,有些痒,弄得她总是忍不住抬起手臂去摆弄。
这般姿态,旁人见了定要叹一句“清水出芙蓉”,可落在楚侧妃眼里,便只会让她想到了搔首弄姿的妓-子,和恬不知耻的爬床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