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多热闹吧,这个年就过完了,妈妈初一就走了,说是要去县里看她的表叔,之后就直接回城了,她的表叔,可跟我们家的人都没关系。
我收拾收拾也就上山了,小六能随时随地的上去看我,送点吃的啊,传达些我的近况啊,二舅和二舅妈都不太担心,其实他们也不用担心,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舅老爷那里。
日子似乎平淡的再无波澜,我仍旧按照计划每天做着重复的事儿,晚上偶尔不爱听英文了就看看笔记本电脑里的电影,都是小六给我下的,有很多美国的原声片还有喜剧片,我总的需要点笑声来调剂生活啊。
天渐渐暖的时候我习惯拿着本书去舅老爷的坟前坐着看,看到激动处在对着黄土自说自话,我感觉自己是在跟舅老爷聊天的,虽然心里清楚,里面的只是具躯壳。
可我还是想说,想告诉他,我就算进步一点点自己也会惊喜。
小六来帮我种了菜,闲的没事儿还在院子里挂起了沙袋,我坐在门口看书的时候他就哼哼哈哈的对着沙袋打一通,打完之后还耍帅般用手指蹭着鼻子发出嗷呜一声看向我,“四姐,我爷不爷们!!”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继续看书,我知道他是受刺激了,他喜欢的那个小林黛玉,彻底给他踹了。
那女孩儿因为身体不好初中毕业后也就没再上学,小六对她是真的执着,说是就喜欢她病歪歪的像是要保护的样子,隔三差五的就给人家打电话嘘寒问暖,一开始,那女孩儿也没对他表现出明显的拒绝,他打的电话都接。
后来人家就不搭理他了,小六还在那美名其曰的说那个女孩儿是在考验他,继续不屈不挠,直到人家找到了男朋友,还特意请他去吃的饭,小六这颗脆弱的小心彻底被打击了,他还舔着脸问,问人家不喜欢他啥。
我想那女孩当时的口吻一定充满悲悯,她说,你太幼稚了,不爷们,保护不了我。
于是,我家这个小六就开始魔怔般强身健体,我心里无奈,人家的潜台词就是不喜欢逗逼,你就是给自己练成个施瓦辛格那也是逗逼的施瓦辛格,性格原因,关身体毛事,只是我不乐意说,他愿意发泄就发泄他的吧!
走的时候小六还在院门口朝我喊,“四姐!我一定会夺回我的领土的!小林黛玉是我的!”
天太热,我就坐在门口的阴凉处看着他摇头,哪那么多你的我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就是给自己作出个花儿来人家都不喜欢,垂眼看向书本,等着吧,再过十天半个月这家伙就又会哭爹喊娘的回来了。
树叶沙沙直响,有微风拂过,我把头发掖到耳后,无端的,听见铃铛叮叮叮清脆的声音,有些纳闷儿,抽回神起身回屋,八颗铃铛开始相互碰撞,一阵乱响之后代表休的铃铛突然叮的发出一记脆响。
我笑了,“行啊,够快的。”
立马来了精神,正愁手痒找不到机会练呢,抬手拿起一道自己之前画好的黄符,点燃后对着铃铛一绕,“景休调换,天英星为挡!!”
位离,破火。
‘叮叮叮~’
铃铛又是一阵乱响,我盯着没动,眼见说属景门的铃铛再次发出脆声,手上忙不迭的再次起符,“景门调杜,天辅星为挡!”
浑身血热的看着铃铛,破巽位,看你行不行!
乱铃声再次响起,约么三分钟后,铃铛又是一声。
我笑着摇头,再燃符让铃铛各门回归原位,不然小六再来容易懵,况且道法切磋而已,点到即止,要是没完没了来回斗法太伤感情。
笑的跟没心眼子似得走到院门口站定,远远的看着秦森走近开始挥手,“这里!”
他那个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仍旧只是淡然,走近后看着我轻轻的笑,“你怎么知道是我来,我不信你是算的。”
我抿着嘴笑,“要是别人会破的肯定就进来了,我燃符现在还不太熟练,有个时间差啊,可你破完门也没急着进来,等我换门么,这么好心能陪我练手玩的也就是你了,没生气吧。”
他摇头,“我是不是应该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道法长进不少,至少我开始怀疑那个念求雨咒驱鬼的人是不是你了。”
我笑着摆手,“那不是我,你趁早忘了吧,来,进来吧。”
他跟在我身旁走进院子,眼神有些惊讶地四处看了一圈,:“还不错啊,这菜地都是你弄得?”
我点头,献宝般的介绍一通,“还有我弟弟的功劳,我们俩一起琢磨的,你看这架子上的葡萄,秋天就熟了,可甜了……”
他一直在很认真的听我说话,直到我说完才看向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来的,就不怕……”
正在菜地里给他摘黄瓜的手顿了一下,我没心没肺的笑笑,“你肯定是一个人啊,那阵是我布的,我这点本事都没有就不用混了!”
说完把手里的黄瓜扔给他,“擦擦就能吃,没农药的!”
其实我主要是听声的,人多的话铃铛声也会大,要是陆沛来了,他那么重的气,铃铛会反应很激烈的,不过我清楚,他怎么会来啊,大半年了,我从冬天在这里待到了盛夏,不应该再去想他的。
秦森接过我的黄瓜用手蹭蹭就吃了起来,“还真不错。”
我注意到他手上戴着的手套,左手,单只,“你不热啊,大夏天还穿着西服戴手套!”
“不热。”
他淡淡的应着,“我刚刚在山下已经把沈舅舅的升生基给处理完了,对了,他的头骨也回归原身了,一切都挺顺利的。”
我点头从菜地里出来,要么秦森回来就是为这事儿的,他冬天的时候不也说过么,不管怎么样,沈叔叔能顺利下葬,头骨归位,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的呢。”
秦森的吃相很好,和陆沛很像,大概都是那个环境熏陶出来的,吃到根部找到我的垃圾桶扔进去后看着我轻笑,“你忘了,我是主攻风水的,最擅长的,就是寻气。”
我笑说佩服,拉着他进门给他倒茶,“这可是泉水,零污染的,我茶一般,可是水好。”
秦森没应声,眼睛却看着我的手腕,“你给自己身体里下蛊了?”
我本能的把胳膊往身后背了背,另一手推着茶杯送到他身前,“你喝茶吧,不聊这个了。”
“红线,牵的,是你舅舅?”
跟同道在一起,真是瞒不住,我这个虫下到手腕里这么久,秦森是唯一一个发现的,不过也是,我这级别有些低,秦森超我的,比较远。
点了下头,我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佯装无谓的笑笑,“我说过不是吗,我二舅的命,就是我的命,我怕那个碑仙动他,所以,我能做的,就尽力去做。”
秦森的腮帮子微微的紧了紧,放在桌上的右手居然慢慢的握拳,我看过去,手背处都是被刮破的伤口,应该是上山被枝杈划的,“你这上山一定要小心,不然特容易刮伤,等等,我去给你拿红药水啊……”
“薛葆四。”
“啊?”
我拉着抽屉正埋头在那翻药水,眼尾的余光瞄到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放到桌上,“这是给你的。”
没急着去看,翻了半天可算是把那个红药水找到了,看着他笑着吐出口气,“好久没人用了,应该没过期,你擦擦吧,结痂快。”
他脸绷的很紧,坐着没动,只是推了下那个小盒子,“你看看吧。”
我觉得他太对劲儿,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把红药水放在桌上我就拿起那个小盒子看了看,很小,像是装戒指的小盒子,“不会是戒指吧,这东西可不能瞎送人啊。”
他没应声,浑身都开始紧绷,眉头深蹙,“你会喜欢的。”
我犹犹豫豫的不敢打开,看着他无奈的笑笑,“你弄得我都紧张了,别这么严肃啊。”
手上一用力,打开后却有些惊讶,“这是……子弹壳?”
一颗小小的,古铜色的子弹壳,可我前后摆弄了一下又觉得不对,睁大眼,“这是真子弹啊!”
秦森看着我点头,嘴里发出的音节却轻轻的,“对,真的子弹。”
说实话,秦森属于五官极其平常普通的,脸白,个高,偏瘦,看起来总觉得有些虚弱的样子,可是他眼里的光很凌厉,带着气场就比较强。
我一直觉得,先生就应该他这样,因为先生容易结仇,不好有太明显的身体或者外貌特征,最好是外表能隐匿在人群里,但出手却又极其斐然不容小觑的。
看着他的眼,我却有些茫然,“为什么送我这个啊,我不需要啊。”
“你需要。”
他眼里的光冷冽冽的像是匕首上的刀尖,一种莫名的仇恨感忽然压到我的心头,恨,他很直白的表达出了恨?!
可我不明白,他恨我什么?
我故意轻松了几分语气,“秦森,你到底怎么了,我要一颗子弹做什么啊,呵呵,我用不上啊,咱们国家,可是不允许私人携带……”
“这是他的软肋。”
“啊?”
秦森压下眼皮,收尽眼里的锋芒,“这个给你二舅,一直想杀你二舅的那个碑仙,最怕的,就是这个……”
我有些懵,“你怎么知道的,你查的?”
秦森的右手还在用力的握拳,给我的感觉是在挣扎,莫名的,指节一松,看向我,带着那么几分无奈,“我爸爸是因为这个死的,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见到这个,还是会躲得远远的,你让你二舅把这个随身携带,或者是加个套子做成吊坠,我保证,他从此不会在有事的。”
“你爸爸是因为这个……”
七月末的空气莫名的泛起冷意。
我睁着大眼看他,吐出的字眼控制不住的扭曲,“你爸爸?”
秦森不再看我,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吐了出来,“是,我爸爸,我爸爸就是那个让你恨得咬牙切齿的碑仙……”
我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你,你,怎么……”
脑子里对秦森所有的记忆都开始如潮水般再次聚集,第一次见他,是活人坟,第二次见他,是他来我家,开门见山的问我,薛若文是我的什么人,薛若文是我的什么人?!
可是,他不是说那个碑仙是跟沈叔叔的死有关吗,他也恨不是吗,怎么就能变成他爹了呢!
秦森虽没看我,却像是知晓了我所有心思,嘴角轻轻地勾了勾,“其实我犯了个错误,你知道吗。”
“什么错误。”
他手指拨弄了两下茶杯,“我在小时候不应该去上门找你们的,那时候,我爸告诉我,薛若文是杀死他的人,也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人,薛若文原配已亡,所以我的任务就简单了,就是杀了他,那天,我知道了一切,冒冒失失的,就上门了,还见到了你,回头,就让我爸临身给我训了一顿……”
“事实上,我当时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错,直到我认识了你,呵,算是巧合吧,我那时候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你具体的模样,后来还一直以为你姓夏,直到你认出我,我才发觉,我的确是犯了错误,有些事,不好解释,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你家门口,为什么,又那么直接的说出你二舅的名字,我需要撒谎了,而且,这个谎,必须要撒的圆满。”
我怔怔的看着他,想起那天在他家时我傻乎乎的跟他讲认不认识我二舅!
“你当时,很直接的把问题抛给了我,你说了沈叔叔的事……”
他嘴角溢起一丝苦涩,“是啊,我要怎么做啊,你那么问我,问我认不认识你二舅,我只能把沈舅舅的事推出去,顺便,还要把我爸推出去,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隐藏在黑暗面,还记得我跟你说了很长的风水局吗,我师父的。”
我木木的点头,“现在看来,你当时之所以说的那么长就是在想怎么圆这个谎吧,怎么能让我不怀疑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怎么就突然说出了我二舅的名字是吗。”
“是,太累了。”
他撑着右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为什么你会是薛若文的外甥女啊……”
我浑身冰凉,“你当时其实不用说那么多的,扯了一堆有的没的风水局,我其实,压根,就没把那个碑仙和你想到一起过。”
脑子里的疑惑层层剥开,车子,猫。
如果当天周疯子一来就开始跟米雪姐单挑,那她怎么会有时间做法去控制那些猫?
我一直怕戳到米雪姐的痛处没详细问过她这些,单纯的去把这一切推到碑仙儿身上,现在回头看看,能操控这一切的,不就是置身事外的秦森吗。
“周疯子,也是正好被你利用的吧。”
秦森没应声,头却兀自点了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难怪你当时还特意问了周疯子一嘴,你问她怎么出来的,因为你很清楚,我二舅回来后就会被种上邪术,我一定会查到那个碑仙,你当时说那句话这也是为了让自己日后好脱身吧。”
看着秦森点头,我却大力的吸了下鼻子,“你很厉害啊秦森,算到目前为止,你哪一步走的都没差啊,你们父子俩配合的天衣无缝,你丝毫没有隐瞒那个碑仙,很直白的把那个碑仙给扔出来跟他站在了敌对面,我不懂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你铺垫了那么多,现在却愿意功亏一篑了?!”
“因为我不想杀人。”
秦森眼里透着寂寥的看向我,“以前我小,爸爸的仇恨很容易迷了我的心智,但我现在已经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我也会跟爸爸争吵,我也会质疑他,因为他还在那,我亲眼看到了他一路的极端,所以,我不想在步他后尘……薛葆四,我想解脱。”
最后四字他说的很轻——我想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