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他……”唐纳用手肘撑着椰林下的湿润沙土,刚要转身,一道激光突然擦着他的身体扫过,嗤嗤巨响中,火苗伴随着浓烟窜起。
缇蒂一把将唐纳从火苗旁拽了回来,死亡边缘的恐惧感令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即使这样,她拽住唐纳的力量还是大得惊人。
椰林中火势渐大,湿润的树木燃烧形成的烟雾也迅速弥散开来。
缇蒂拽着唐纳往椰林边缘跑去,刚跑出两步,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猛地拉住,像被一柄钢钳夹住似的,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她惊愕地回头,只见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库里奇,正一脸严肃地朝她摇头,眼神坚毅至极,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
“火焰是最好的掩护。”唐纳没头没闹地说了一句,拉着缇蒂往火势渐旺的林中走去。
刚刚他们身处密林,天空中的飞行器居然可以命中他藏身的地方,显然是有类似热成像仪之类的设备。
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唐纳只能冒险一试。
缇蒂跟着唐纳走回林中,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刚才的眼神震慑后,她突然觉得这孩子心里是有主意的。而当两人靠近火场时,她发现熊熊燃烧的火焰,竟然都自动向两侧和天空避开,像是在为他们让开一条道。就连浓烟都一下子散开,空气变得不再灼热呛人。
“魔法……”她轻声道:“你也是魔法师?”
唐纳抬头看天,精神力所到之处,火势被逼得高高窜起,一个极小的风团在他双手手掌中形成,源源不断地制造着新鲜空气,这是最基本的学徒级魔法,即使失去了智脑,他也能随手施展。
正如唐纳所料,那些飞行器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不再盲目攻击。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只有魔法师才会认识魔法师……”缇蒂像在自言自语,她刚才把唐纳从火势下拽出来时表现得恐惧却义无反顾,现在则是震惊中带着一丝慌乱。
唐纳回头对满脸震惊的缇蒂笑笑,然后又抬头看天,在炽红的火焰缝隙间看到两架飞行器仍渐渐靠近。
缇蒂也抬起头来,她虽然没法看清火焰后的天空,但是负责翡翠城治安巡逻的老式喷气式巡逻艇下降时,反重力推进器的动静大得惊人,任谁都可以听见。
“真可惜……”她摇头苦涩地叹道:“法师可以对抗军队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唐纳眼睛死死盯着已不足百米,亮着愚蠢的探照灯的铁疙瘩,深海中一个复杂却又形状随意的紫色克莱因瓶从底部亮起,刚像焰火似的闪耀起来,又突然塌陷、溃缩成一道无形的射线……
直到这时,唐纳嘴角才露出一丝笑容,扭头道:“谁说的?”
缇蒂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纳拉着往林外跑去。
在他们头顶,已经降到最低的治安巡逻艇上,突然亮起一道激光,方向不是地面,而是距离它最近的友军。
轰隆一声巨响,天空中像是爆开了一多火光四溅的烟花,紧接着又是一朵,点亮了唐纳和缇蒂奔跑身影后的夜空背景。
缇蒂一边跑着,一边往回看去,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她隐约反应过来,那句“谁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理智却仍然无法让她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天空中,那架突然发狂的治安巡逻艇把它所在的整个编队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瞬间消灭了所有七架同僚后,被安全带紧紧绑在座位上的飞行员,确认叠波相控雷达的5公里半径全息投影上除了翡翠上城的庞大阴影外,再无任何威胁,才像护卫艇似的紧跟在地面奔跑着的两个人头顶,钻进了翡翠下城。
形状类似鹞式飞行器的治安巡逻艇在城市建筑与浮空城底部间滑行,唐纳和缇蒂奔跑在它下方的街道,两人前方和附近街道上整队整队的绿党武装被巡逻艇上的电磁炮轰成了渣,地面和建筑物顶上也有口径稍小的电磁炮追着巡逻艇射击。
偶尔出现的炮击间隙里,已经听不到几分钟前还不绝于耳的枪声。
“起义失败了!城内在戒严!”唐纳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办?”缇蒂已经慌了神,“小托尼还在城里!”
唐纳眉头紧皱,正拿不定主意,头顶突然被电磁炮击中、冒着烟斜栽向地面的巡逻艇替他做了决定。
“先活下来再说。唐纳轻呼一声,着拉起缇蒂便往城外跑去。
治安巡逻艇砸中地面建筑的爆炸声轰然响起,缇蒂尖叫一声,不自觉地缩紧脖子。
……
庞贝城,费蒙驻军母舰也像一座浮空城似的,静静地漂浮在庞贝上城一旁。
环绕舰体一周的航行灯已经熄灭,覆盖整个舰体的蓝灰色涂装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生冷,舰沿上巨大的黄色罂花标识更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它所附带的那份理所应当的霸道。
母舰甲板上,鲍比少将站在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前,像在等待着什么。他前方几十米处的甲板上,黄色荧光线条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圆。
现在,导航标识指示灯正环绕这个直径两百多米的圆环闪烁着。而鲍比少将的额头和鬓角已经有冷汗滴落,即使面对异星上铺天盖地的魔能生物,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突然,环形指示灯全部亮起,“照亮”圆心处垂直于甲板的一条凭空出现的黑线。
“来了!”站在庞贝城议长府边缘的夏依达·列伽心中一紧。她还完全没有弄清费蒙军部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是驻军司令鲍比少将在网管中心的暴怒令她不由得新生不安。
这种紧张得透不过气的感觉,甚至让她想起了蓝鬼肆虐的漫长岁月。
曾经,长达两个多世纪的蓝鬼阴影下,夏依达因为丈夫克罗斯身上的蓝鬼血统遭受了无穷无尽地仇恨、嫌恶和唾骂。要不是列伽家族移居凯奥斯后的影响力,要不是有精灵女王瑞蔻的额外照拂,她说不定早就被那些家人惨死在蓝鬼爪下的魔法师们撕成了碎片。
至今她还记得克罗斯被绞死时的情形。
曾极力推动这项联姻的曾祖罗森,亲手把这个他口中的魔法天才送上了绞刑台,而克罗斯,这个只陪伴了夏依达几十年的丈夫,临死之前仍旧是那么地平静,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朝着她歉意地笑笑。
那一天,阳光照在庞贝城的残桓断壁上,夏依达的心却像冰一样凉。她永远忘不了曾祖罗森的眼神有多冷,忘不了父亲卡夫在无数愤怒的魔法大陆移民面前低头不语的样子。那时,她情愿瑞蔻没有解开她的契约,情愿自己仍是一个没有独立灵魂的魔宠,这样至少可以少一点痛苦——她唯一庆幸的是,像克罗斯这样的半蓝血人(这一百年来新出现的词儿)没有生育能力,否则,她一定会面临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绞死的情景,然后彻底地疯掉。
现在,曾经一度辉煌的曾祖,传奇法师罗森·列伽成了落叶归根、隐居南大陆的一个普通老人,而父亲卡夫也因为适应不了这个新的时代而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反而夏依达因为遭受那么多不公,而成了蓝鬼爪下受害者的代表人物,被推选为凯奥斯联邦的议长,与两党更替、逐届换选的首相共同主持这个庞大的联邦。
当选联邦议长的那天,看着那么多人从旁观者角度,陈述她所受到的不正确对待和与其相应的坚强不屈时,夏依达觉得讽刺极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同样是这群人,在克罗斯被绞死的那天激动不已,甚至叫嚣着要把她这个蓝鬼的女人一同绞死。
夏依达坚信,他们推选自己来代表这个立足不稳的联邦,唯一的原因,只是她同精灵女王瑞蔻、太阳女神(这个称号总是让夏依达联想起曾经的火之圣院院长,那个死在曾祖手下的传奇法师,太阳之子康斯坦丁)乌娜之间的那层旧识关系而已。
或许,这次的事情会让联邦议会看清,她这个曾经的火之圣院小魔女,和如今左右这个世界的巨头之间,关系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密切。
夏依达看着正在升维的飞梭,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