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被轻轻合上,苏锦然快步走向沙发上气息不匀的高曼音,经过刚才厉家铭站的位置,她的鞋尖不经意间踢开了那份遗嘱,然后,她就看到了遗嘱下面的诊断证明。
是泰康医院开出来的,病患的名字是——厉家铭。
眸光蓦地一沉,她不自觉就矮身把诊断证明捡了起来。
从一堆完全看不懂的专业术语中,她找到了一个时常能听到的词——“癌症?”
这会功夫,高曼音已经平复好心情,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胃癌。”
“可是,怎么会……”
厉家铭的气色很好,看不出一点病态,即便是刚刚看到诊断证明,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病。
高曼音不久前刚刚哭过,声音有些嘶哑,但这并不影响她平复心情后沉稳冷静的气度。
“以前忙于应酬,喝了很多酒,作息也不规律,早就落下的病根,其实到现在发现也不晚,还是中期,有救。”
这对于高曼音来说,算是唯一的安慰了,只不过,这也是她对厉家铭失望的原因。
“三个月前就发现了,当时还是早期,医生说,他根本就是自暴自弃,拿到诊断结果之后,忙着立遗嘱,忙着跟苏可可假装出轨,忙着把我们都赶出他的生活,就是不去治疗。”
说到这里,高曼音的声音微微挑高,明显还是生气。
苏锦然快步走过去,站在高曼音面前,略弯下腰,小手放在她后背上一下下地帮她顺气,“妈妈,您先别急,或许爸爸是一时想不开,或许有他自己的原因……”
“是啊,是啊,他就是想不开。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刚才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不得已的原因,你知道他说什么?”高曼音并不是真的苏锦然的答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说,他当年对不起我,可我为了孩子还是选择继续跟他在一起,坚持了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他不想拖着生了病的身体继续给我添堵,所以,他
选择顺其自然。
呵……呵呵……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么多年,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想明白,我努力维持这个家的真正原因。”
苏锦然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吧,恢复记忆后,她也偶尔回想起曾经的事,也想过以曼音妈妈刚烈果断的性格,怎么会容得下厉家铭的不忠,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
还不是因为爱?
因为足够爱,才愿意原谅,愿意重新相信,愿意替他弥补那个女人的孩子……
可这些厉家铭都没有看透,他执迷于当初的错误,愧疚了这么多年,误以为高曼音在忍耐在勉强,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苦苦挣扎,最后决定趁着这次生病的机会以命赎罪。
可他似乎不知道,对爱着他的人而言,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赎罪,即便真的要赎罪,也不是这么个赎法……
真要是无声无息地死了,那对活着的人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苏锦然正这么想着,就听高曼音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看,他根本不是想让我痛快,就是想折磨我!”
听这语气,还是很愤怒,不过跟刚才相比,已经多了丝丝的生机。
苏锦然暗舒一口气,捧着高曼音的手劝慰她,“妈妈,厉焱爵早就看出爸爸是在利用苏可可了,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应该会把您的想法跟爸爸解释清楚的。”
“你确定?”高曼音眼角的红晕淡去,挑起眉梢,“他情商那么低,能看出这些弯弯绕?”
情商低?
这说的是厉焱爵?
苏锦然可从来没觉得厉焱爵情商低,不过听曼音妈妈这么说,她倒也没有做什么反驳,因为她突然想到,劝和这种事,尤其还涉及感情,压根就不符合最高指挥官冷漠无情的高冷人设。
所以,他是跟着厉家铭进书房了没错,可两个人在里面说什么那就不一定了。
事实上,还真如苏锦然所想,厉家铭把厉焱爵叫进书房后,并没有质问他高曼音怎么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淡淡地问道,“把厉氏交给苏锦然之后的安排,你都想好了吗?”
“你不是想把股份都转给我妈吗?集团的未来还跟你有关系?”
厉焱爵的语气同样很轻很淡,看似是随口一说,可一句话就能差点把人噎死,可见他的心情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厉家铭被这个儿子怼的习惯了,也没在意,反而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道,“看来你都有自己的安排,这就够了。”顿了顿,见儿子背对他站在窗边,一副没话跟他讲的样子,他又继续开口说道,“关于我的病,医生说过,即便是早期,经过手术后也还是可能会复发会转移,咱们家不在乎钱,可是我不想到最后走的那么
狼狈……”
“所以,提前立好遗嘱,利用苏可可逼我妈自己离开,还想逼我亲自接手厉氏,等事情按照你设想的发展到最后一步,你就自杀。这就是你的打算?”
厉焱爵回眸看他,漆黑的眸底寒光毕现。
他的声音依然不大,可是跟刚才的讥讽相比,语气里多了些其他的情绪,比如不解、愤怒、责备……
太多也太复杂,让人听起来觉得有些沉重。厉家铭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在他心里,这个儿子从小就心深似海,越长大越收敛,进入军队指挥层以后更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感情,眼下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厉家铭不免觉得讶异,但更多的,
竟是别样的感动。
这是不是说明——这个儿子的心里,其实是有他的?
可即便如此又怎么样?
已经拖到了这个地步,不久的将来,他什么都吃不下,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会变得越来越差,他会变成他们的拖累,或者,他们不再关心他的话,他就会孤独痛苦的死去。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如他自己解决来的体面。想到这里,他又沉了心思,“是,这就是我的打算,所以出了这扇门,你安抚好你妈,带她去你那里住着,我会直接回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