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在宫中来回穿梭,像是频频奔走的热锅上的蚂蚁,让人烦躁不安。齐暄来到宫门口时,就见父亲已经双肩抱挟,肋下佩剑,一身黑金盔甲,看样子像是等候多时了。
“暄儿。”齐玉虽是骁勇良将,一生征战,此刻却已是年过六旬,辎重全甲穿在他的身上,多少显得有些沉重,稍稍压弯了他倔强的脊梁。
“父亲”齐暄近前来:“辽东地区频起祸乱,今日圣上急召,是否因为辽东又将有战事?”
“辽东昭和一族,多为岛民,好争抢夺斗,但自从五年前我于你张辽伯父重创其硕武精兵,近两年也一直比较平静,只敢在外海作乱,倒是西南蛮疆一带,近期内不十分太平,让我甚是忧心。常常有守夜的将士,一夜无归,第二天被发现只剩一堆白骨,出去起夜的官兵回来发现一个营帐的兄弟,无一幸免,全部遇难。悄无声息地死人事件越来越多,闹得人心惶惶,几次对阵皆败退下来,无心御敌。”齐玉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痛心疾首,毕竟,当初他生于战乱频生的年代,年少从军,出战蛮夷,那些西南蛮疆戍边的将士,多数都是和他一起泥里、血里滚出来的弟兄,自己的根与他们相连。
摇头叹息之际,内监脚步匆匆地赶来,声音像是被捏住了嗓子般尖细:“定国公侯齐玉,世子齐暄觐见!”
大殿之上,金碧辉煌,正中足一丈来高的朱漆圆台,上面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背后是雕龙的围屏,方台两旁设有九根高耸的蟠龙金柱,每根金柱上皆有九根矫健腾飞的金龙。仰望殿顶,以木架支撑,柱底有石柱作为基础,金色琉璃瓦铺满眼底,中间是幅坐莲画像,端的是“植绿菱而动微风,舒丹莲而制流火”。
殿正中有一排珠帘此时已经被卷起,两侧环绕着小珠,龙头。珠帘后面是绣着丹龙飞舞的锦缎,红黄两色,梁材间鲜艳夺目,彩画绚丽。宝座中正襟危坐着一年轻人,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一身明黄,正与身旁一位长老交谈着什么,一脸受教的模样。
齐玉父子二人,撩袍挽袖跪于殿中,口中高呼参见。
年轻的帝王刚要抬手免礼,身旁的老者抚着须发,张口道:“定国公侯啊,少见少见,今日怎有闲情,来这上贤殿叙话?”
“太傅也在”说着齐玉看向那位老者:“如今边疆战事不断,城中也屡现急情,何来闲志,臣受圣上召见,前来共商讨敌之策。”
“是朕邀齐侯来,讨个退敌的法子,以解西南蛮夷之祸。”座上的年轻人怯生生的开口,边说还边看着老人的脸色:“庞太傅认为着齐侯做主帅,出征西南永昌府…”
“不妥!”还没说完,就被厉声打断,老人站起身来,他起身之际,年轻人也连忙站起来,跟在老人身边,一步一步搀扶着走下高阶宝座。
“不过区区蝼蚁尔,杀鸡焉用宰牛刀。”老人走过还半跪在殿上的齐玉父子两人,目光扫在二人身上,狭长的双目透着一股精光,慢悠悠道:“何况齐侯年事已高,长途奔袭未免太过劳累,打了半辈子江山的人,朝廷要善待,皇上说呢?”
年轻人刚要张口,又被老人打断:“此番我与圣上恰好谈到政改一事,未建军功者,不得世袭爵位,不如就由世子挂帅,统陪京禁军与定国侯府五千人马,前往西疆,平祸乱,安民心罢。”
“小儿齐暄资历尚浅,恐怕…”齐玉眉头紧皱,完全没了寿宴时的豁达模样。
“哎,年前人多历练历练的好啊,免得到时候老子不在了,家里的产业坐吃山空,给祖宗丢脸。”庞太傅似乎很喜欢打断别人讲话,挥挥手,向青年人行礼之后,也不等回复,自己往殿外走去:“还望圣上尽快草拟圣旨,战机稍纵即逝,不容贻误。”
青年人望着老人消失在殿外的身影,伸手扶起齐玉父子二人:“皇叔受委屈了,快快请起,太傅既已决定,那朕就不留二位了,圣旨晚些让内监送到府上。”
齐玉起身的动作稍有个踉跄,长时间的跪姿确实对于腿伤复发的他来说,一下站起有些吃力,齐暄单手搀扶着父亲,直到走出了宫门外,才恨恨出声言道:“太傅此举,看似西疆用兵选将,实际意在父亲手中兵权。”
齐玉从内监手中接过佩剑,摩挲着,手上厚厚的一层老茧,擦过剑身带着细细的声响,似是在对自己说,也似乎是对齐暄说:“我在意的并非是兵权,此去西疆风险重重,心系那一众将士和你的安全,让我在这陪京之中,如何坐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