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计较,她染了瘟疫还和他唇齿相亲,那他染病的机会岂不是大大提升!
可是染病的事情,她又想咬死不认,气急之下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他惆怅中带着一丝丝得意:“还想瞒我么?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我和你唇齿相依,你得了什么病,我便得了什么病,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本等着她老实招供的,不想她眼圈忽然发红,扑上来就搂住他的脖子,一张脸埋进他的怀里。
“你傻不傻,傻不傻?!知道我得了瘟疫,你还上赶着来凑热闹?!你还要不要你的西域山河,还要不要你的番地子民了?!”
“自然是要的,可是我更怕你误会我。”他慢慢环住她的身子,把她轻轻抱在身子里,感受着她虚弱发热的身体从激动到慢慢宁歇,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柔声说:“我怕你以为我骗你,是因为我要谋你性命。可是我怎么舍得?我见你生气,却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敢追问,怕我解释没有用,太多事情,不是单纯解释就能说清楚心意。现下好了,你我性命连在了一起,终成了一体。不知盏盏如今,能否知我心意?”
他很少这么认真的表达,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离盏伏在他怀里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点点头,说不出话。心里既是苦涩,也是甜蜜。
不要看对方怎么说,只看对方怎么做。他将性命安危都豁了出去,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要她做什么,她都甘愿了。只是倘若已经将病渡给了他,那……
离盏觉着这爱得来的太过艰涩,刚到手不久,说不定就要永远失去了。
她说不出话,怕自己声音不自然,发出声来招惹出那些压抑的情绪。
她只得不停的点头,跟猫儿似的蹭得他胸口痒痒的。
顾扶威一点也不觉得悲壮,反是喜从中来,再也承不住胸口的蹭痒,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真是从未见她如此乖顺啊,一时间,他终于觉得自己彻彻底底的得到了这个女人。
心心念念,痴痴缠缠了这么久的女人。
他只拥着她,也不言语。
就在这一刻,突然生出江山微末的错觉,宏图伟略于他来说,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
就这么缱绻小半会儿,离盏终是推开了他,不愿他再接近自己。
“怎么了?”顾扶威莫名看她,心想自己哪里又做得不好,叫她使起了小性子。
离盏往床角缩了缩:“还是离我远些得好。”
顾扶威摸摸自己的嘴:“已经那样过了,生米煮成熟饭,还需避讳那许多么?”
离盏打他一下,“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时候还不忘占嘴上占便宜?!”看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离盏心知他是在调遣自己的注意力,变着法的叫她心里好受些。
她领受到了,可心里却愈发的难过,牵扯着肺部的搔痛,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慌忙要替她顺气的时候,她肃下一张脸来躲了过去。
“咳咳咳……别了,你体质好,有没有染病还犹未可知。我一人倒了就足够糟糕了,你的身死干系整个西域,不可胡来……咳咳咳……”
他被她轰退出了床,只好端了张小凳子坐在外头,中间隔了层帘,只能虚虚的瞧着她脆弱的侧脸。
她慎思了片刻,似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本想再多验证几次再告诉你的,如今我有病在身,便不敢耽误时间讲究那许多。其实我哥哥知道了消病的法子。”
他乍然惊喜,头一想到的,就是他和她都不必共赴黄泉了。大好的未来似乎就在前面,连同他的雄图伟业一同就要变现。
“盏盏知道怎么治了?!”
“嗯。其实我这病是紫菱宫的婢女先染上,不小心渡给我的。这些天我把婢女们囚进了手镯里,拿她们做了回实验。过程和方法就不与你细说了。总之,这病目前仍旧没有有效的方子治愈,但有个减缓病情发作的法子。”
“什么法子?”
“升温。”
“升温?”
“需得将病患聚集起来,无论是帐篷也好,房子也罢,最好用垂帐隔成小间,利于保温。然后购置炭火,将房子里的温度升起来,最好在三十度最好。可是那样需要的炭火太多,密闭性的要求也太高,可能会一氧化碳中毒。我已经试过了,十八度是最经济可行的,大约就是三丈房,两斤碳,就足以维持一日。”
顾扶威惊叹于这个法子。几乎无法攻克的“绝症”,居然是用升温的办法来解决?!
稍微消化须臾,又免不得佩服她的细心。
一个弱女子,竟能在想到对策的同时,兼顾实施的可行性和成本高低。
她若不为女子,定是位极有作为的英才。
“你记住了么?”离盏看他失神,出声提醒他。
他方收回神来,目光定定落在她的累得瘦弱不堪的身子?,眼里又多了几分疼惜和感激。
“盏盏,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离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记住了就要尽快着人去办,若是效用不好,我才能尽快找出问题调整。”
“嗯。”
“还有……”
“还有什么?”
离盏五指在袖中捏了捏,“还有之前你说祭祀的事……”
她略略有些尴尬,之前是不信任他,所以同他置气,眼下已经将他真心亲鉴无余。她自觉是自己不够爱他,也不够坚定,才会将他对自己的感情想得如此卑劣。
现在再提起,是有些自愧的。
却不想,顾扶威这边也是同样。
他本就没有资格要求她为自己做什么。
于是他也有些无颜的看向别处,只听见她细声说:“我如今病了,随着时间推移,要是这消息不小心走漏出去,天女都得了瘟疫,这岂不成了笑话?”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她继续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走漏消息是早晚的。如果这一天来了,那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我想过了,既是要祭祀才能稳定民心,那便尽早吧。”
哪怕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亲口听她说出来的一瞬,他心里还是免不得一震。
“盏盏可想好了?”
“有什么可想的呢?反正祭祀也是假的不是?”离盏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顾扶威深深吸了口气,心思又变得沉重起来。
祭祀的事,很快就安排了下去。三两日在城中张了告贴,一时间,民声鼎沸,锣鼓喧天。
宫里开始忙着筹措起来祭祀的用度。
而顾扶威这头,也将离盏治病的法子交给王庭大夫监督实施。
很快,京城派来的柳思怀便带着谕旨和海捕文书到了城下。
这是眼下最紧要的一桩事,是生与死的第一个分岔口,祭祀和治疗最终是不是徒劳,便看这关键一环了。
既不能背负谋反的罪名,使官便是万万杀不得的。
顾扶威施了缓兵之计,在柳思怀的队伍没拿能掏出谕旨之前,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当作闯城的流民给抓了。
一路押送进了客栈,松了绑,好酒好菜招呼着,就是不让他们出门。
很快顾扶威的亲信便上门和谈。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让柳思怀在城中稍待几日,等过一阵子再装成初次进城的样子,宣布谕旨。
到时候会给使官们大笔的好处,而他们也不算违背皇帝的旨意,就当是路上遇见险阻,多耽误几日罢了。
好处给得相当丰厚,可是姓柳横竖就是不松口,说是除非把他杀了,否则再把他关押下去,他折回京城,便会上奏皇帝,参他西域东主竟敢威胁朝廷命官。
顾扶威大为光火,正巧精绝夫人又上门自荐,声称自己握着柳思怀的把柄,有完全的把握。
前提是,顾扶威要立马旅行答应她的条件。
顾扶威慎思再三。
他脑海里满脑子都是离盏。
旁的不说,这张海捕文书一旦公布在西域疆土,离盏便再无留身之处。可苏婉童的条件却……
若答应了苏婉童,那离盏可能永远都无法原谅他了。
他内心煎熬万分,恨只恨为何苏婉童一届女子居然有如此深广的手腕,能触及他的命门。
深思良久,还是觉得非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