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最后依你这一次。”
离盏稍稍松了神色,微微露出些笑意。
“殿下……”有人急匆匆的叩响了门,听声音,应当是西琳。
顾扶威扭头,冲着门外。“何事,说。”
“是军情急报。”
“那进来。”
嘎吱,门开了,西琳瞅了他二人一眼,眼皮子跳了条。
这什么姿势?一人缩墙角,一人躺毯子上,跟那泥鳅打洞想跑,螃蟹又横着不让似的。
西琳尽量拘着表情,回头将门给合上,才走到顾扶威跟前,一本正经,“殿下,五万精兵已经筹集完毕,就囤在离温宿以西七十里的掘墓林里。”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离盏意料。她最近道听途说的,都是集结兵马如何如何困难。
虽然西域驻着三十万精兵,区区五万,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集到了温宿周围,也很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离盏想了想,七十里,其实很近。昼夜不停,大概两日就能抵达温宿。
周围有若羌和精绝夹攻,周围的动向很容易被提前洞察,军队藏在林子里,多半是为了掩人耳目。
只是,时间一旦待长,五万人要吃要喝,粮草可以备在身边,随取随用,但水源却需要寻找搬运,人一活动,就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要么退,要么攻,就这两个选择。以顾扶威的性子,把人调来,肯定是早早准备好后手的,不可能退。
然而离盏从未听说过有关于开战的风吹草动。知府里未起过流言,那若羌和精绝就更不可能知情。
离盏不由得佩服顾扶威暗地里调兵遣将的能力。
“殿下可有命令要传?”
“让他们稍做休息,待地图绘完,再行送去,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是。”
“盏盏,我还有事要做,先回房了。”他宠溺的搓搓离盏的小脑袋,“你乖些,事毕,我带你回祁水,那是我王庭所在之处,会有像样的床和膳食,不会像在知府里这般艰难了。”
“嗯嗯。”离盏点点头,目送他起身离开。
星辉透过树影,斑斓的落在他的身上,从回西域以来,他似乎总是行色匆匆。
这一刻,她才想起还有事情未说。
苏宛童和他究竟……
唉算了,大概他二人真的没有什么。爹爹说了,这世上有诸多事情都跟那镜花水月一样,眼见不一定为实,要够一把才知道。
她给苏宛童又是下毒又是断粮的,顾扶威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估计也只是利用。
她相信他!
嗯就是这样!
离盏为今一颗心挂在战事上,心里倒有点感激起这精绝夫人的投怀送抱,若她没有来温宿,没有成为精绝的质子,那她这颗心,恐怕会悬得更高。
顾扶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离盏算了了一桩心事,至少从今天开始,她能正大光明收诊病人了。
她回到房间,巧儿伺候着她洗漱。
一觉睡去,起先很是安稳,后来半夜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离盏揉揉眼起了身,推开门,天亮了。
她走进一处温暖的别院里,花开着,草绿着,天空中飘着些柳絮团子,像春天来了,又回到了黎府的后院中。
她踏着熟悉的青石小路往外走,见到黎盛倚在拱门前,两手抱腰看着她。
她高兴极了,“哥哥!”
黎盛将她举高高,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旋了一圈,头昏眼花中,黎盛的衣着不断变化,体格也微微缩水。
“哥哥,你怎么瘦了?”
“我病了。”
她心中骇了一跳,瞧着他的身材和打扮,更像是上官瑾瑜。
他抱着她,说:“盏盏,我想见你。”
“你是上官瑾瑜吗?”
他微微一笑,不答,只问她“你会来见我么?”
“我已经见过你了。”
“我是指,我们彼此醒过来的那种。”
…………
“我会。”离盏重重的点头。
上官瑾瑜笑了。“那你记得解开谶言,记得解开啊。”
他一边说着这一句话,一边倒退着走远了。
那步子明明不快,离盏却怎么也追不上,于是伸手捞了一把,却连他袖子都捞不到。
她惊惶的醒了过来,手里还乱抓乱刨着。
“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巧儿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离盏揉着眼翻了个身,地毯,火盆,弧形的穹顶……
她还在温宿的知府里呢。
“小姐要不要自己配副安神,奴婢见您最近总睡不好。”
是啊,好奇怪,为什么总做这样奇怪的梦境,十句八局不离谶言。
那种所谓的宿命感越来越强烈,冥冥之中,她好像有了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那幅画呢,我想再看看那幅画。”
巧儿知道,离盏说得那幅狐妖图。她走到柜子上,踮起脚,从最高的一格中抽了出来。
“小姐给。”
离盏慢慢将画展开上,本是漫不经心,就想随便看一眼,未料待她落定视线时,却吓得一把扔了出去!
“啊……”巧儿也惊叫一声。
画卷在地上打滚,两头的木轴往中心一卷,半合上了。
活像见鬼了,两人都不敢动作,更不敢去捡拾。
“你也看见了?”离盏问。
巧儿转过面,惊恐的点头。
最终还是离盏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将画捡起来。
“小姐,此物着实不详,那上官瑾瑜定是被这画中之物给……快些扔了吧!”
说罢,又狠狠摇头,“不,烧了,干脆烧了,看她还敢出来作乱。”
离盏却缓缓再次拉开了轴子,摊平了这副画。
巧儿捂着眼别过了头去,离盏凝着目光,仔仔细细的盯着画上的女人。
她的脸变了,变成和自己如今这张脸一模一样。
狐仙在笑,笑得比之前更加妩媚阴柔。
她从黎盏,变成了离盏……
而手指触摸上去,并无添改的迹象,仿佛是她之前看错了似的。
怎么会这样呢?
难不成画被人掉包了?
离盏摸了摸画上的印章,那是顾越泽的私印,字样还是她亲笔提的,花了五百两银子请了高手篆刻出来的玉印,她绝不会认错。
再者,这画的一笔一墨,她都历历在目,即使是仿品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破绽。
太奇怪了,难不成真是撞邪了?
她想到自己刚刚才做的梦,想到屡次招她如梦的老和尚。
关于谶言二字,从起先完全不信,到现在提之悚人,她已经无法再用迷信二字含糊盖过。
“小姐,快烧了吧。”
“放着。”
“小姐?!”既是鬼神,她亦不怕鬼神,她会治好这场瘟疫,破了谶言的。
“放回去。”
巧儿拗不过她,胆战心惊的裹了那幅画放回了最高处。
离盏遁入了空间,换了防护服,女子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着。
听到动静离盏的动静,隔了很久才睁眼。
见穿着怪诞服装的人走了过来,她骇了一大跳,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离盏暂时拉开面罩,冲她露出个笑脸来。
“是我!”
女子终于安下心来。离盏重新拉上面罩走了过去,先给她腋下夹了体温计,一量,39.5摄氏度,怎么半点没降下来?
罢了,或许是病得太严重,药效还没显在表面上,抽一管血验一验才是最稳妥的。
离盏把自己早膳带了一些进来,分给了她。
女子见了吃食就来精神,在离盏的帮扶下做了起来,大快朵颐。
消除了防备,离盏安抚着她抽了一管血,她扎针的技术尤其好,女子起先是害怕,但发现那尖尖的针头戳进去并不怎么疼,便随她怎么摆弄了。
离盏将血样进行化验,当化验结果出来时,她盯着屏幕,瞠目结舌,血液中的白细胞浓度居然有增无减。
也就是说,这么多抗生素输进去,又口服了药物辅佐,到头来病情没得到遏制,反而继续发展。
怎么会这样?
女子的病状确实和肺炎十分吻合。
肺炎多半是病毒感染,用了抗生素以后,病毒杀灭,白细胞浓度肯定会渐渐恢复到正常值。
可为什么抗生素对她却不起作用?
果然瘟疫跟肺炎是完全没有联系的两种疾病么?
离盏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之中。
这样一来,果真就十分麻烦了。十分类似,但病理不同。
鬼医从医多年,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现在这个世界,都从没碰上过和肺炎病状一模一样,病理却截然不同的疾病。
别说从医经验了,就是两个世界的医书上都从未记载过这样的疾病。
陌生疾病的发生,意味着史无前例的盲区。没有任何依据,任何理论的支撑,一切都得靠从头钻研。
可一项疾病的发现到攻破,是个漫长的过程。
长则千年无解,短则数年,才可算是真正纯熟。
尤其是像这样的疑难杂症,十几二十年都在原地踏步,是很正常的事。
偏偏瘟疫最不给人的余留的就是时间。
历史上,重大的瘟疫基本都靠隔离解决,因为根本来不及找出方子,人就死得差不多了。
离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隔离是要靠国家,要靠朝廷来办的,西域一盘散沙,内乱不断,皇上也不管。
天呐,这真是存心在考验她的技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