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震惊的张大嘴,正叫出声,被离盏一把捂住。
离盏摇头,等巧儿镇定下来才松手继续朝房间里看去。
男人似乎伸手避开了,但女人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光影下,她一层一层的褪去外袍,内衫,中衣,最后赤身站在男人面前,缓缓的转过面去。
女人的曲线并不饱满,但带着一种柔弱无骨,纤腰欲折的美。
两肩下削,臂膀消瘦,好似伸手轻轻一掐,就能把她摘断似的。
她背对着男人,房间内似乎冲透着欲迎还拒的诱惑感。
男人低头凝视着女人的美妙的躯体,最后禁不住伸手在她后背的脊柱上抚弄了一下。
炙热的温度在肌肤上攀爬,女人仰头张唇,极长的嘤咛从她齿间迸发出来,远远的钻进了离盏的耳蜗里,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离盏心口一窒,连呼吸都快忘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闷痛感袭了上来。
她使劲儿压制着那种酸刺的感觉,可偏偏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的发软。
“小姐……”
巧儿连忙扶住她。
“小姐要不要在廊下坐坐?”
离盏脑袋里一片空白,抓着巧儿的手一股脑的往回走。
大氅下头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被她踉踉跄跄的踢起涟漪,走出院门口时,觉得胸口实在堵得厉害,扶着那只大石狮子不停的喘气。
巧儿原本就够乱了,如今见离盏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更是失了主心骨。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帮着主子痛骂那女人一顿,还是该说些安慰人的话。
临了,看离盏越发苍白的面色,轻轻的道了句:“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离盏脑子里嗡嗡嗡的,聒噪如蝉鸣。
她满脑子都是顾扶威的样子。
他笑的样子,严肃的样子,他站在马车外,在凛冽的夜风中,捧着一碗热汤看着她样子。
他温情的眉眼充满了蛊惑性,却因嫌少对人流露,而变得异常珍贵,也让人无端信任。
可就在方才,这份温情已不再独一无二。
呼呼呼——
扇翅声从上落下,她抬眼,墙头上立着一只大大的乌鸦,梗着脖子盯着她,发出凄惨的鸣叫。
远处的一轮明月缓缓的从墙头爬起,照亮了这座毫无生气的城郭。
“小姐,这里冷,咱们还是回去吧。”
离盏心下怆然,但医者父母心,陆麻子在军营里等着吊命的药,她不能就此打道回府。
她想在这里等着。
又或者说,她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想看看顾扶威同的女人相好之后,会是何仪态。
于是,离盏拒绝了巧儿,执意再此等候。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西域的夜晚不比中原,这里昼夜温差大,白天还能受得住,到了夜晚,大风从草原上刮过,沁人像刀子,能把人的皮肤从身上给剐下来。
巧儿里三层,外三层,袄子厚得跟褥子似得,也觉得冷。
离盏因着天女身份的缘故,里面从来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保温全靠那件大氅,不多时就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半个时辰过去,睫毛就被呼出的热气给凝住,白白的一层像下了霜。
巧儿疼离盏得紧,心里早把那房间里的狗男女用最恶毒的话给骂了个遍。
这时,院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打断了巧儿的思绪。
她见着离盏也缓缓的抬起头,朝着拱门里窥望。
不多时,一个丫鬟领着一袭玉白的身影从枯槁的枝桠间拨弄出来。
离盏下意识的挺直了后背,直到那二人穿过了拱门,惊讶的看见了她们。
“天……天女……”丫鬟中原话讲得不好,见到离盏愣生生的杵在门口,骇了一大跳,恍然后退了一步,只会说这两个字。
旁边的女人便镇定得多,她丝毫未受惊吓,抬头瞧了离盏一眼,嘴里疑惑的叫了声“天女”,而后拉起半耷拉的肩袖,轻轻的向她福了身子,是不卑不亢的姿势。
“宛童见过天女。”
巧儿见她神情动作,分明是故意显摆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本是想开口讽刺,却离盏给拉住了。
离盏自上而下,细细的打量了女人一眼。
在方才漫长的等待中,离盏不停的猜想着精绝夫人的容貌。
朦胧的光影里,她身姿瘦弱,能入顾扶威的法眼,想必样貌一定十分惊艳。
衙门里的侍卫不是还拿她二人作比,对于她二人谁更美丽而分立两派。可见这女人也是一等一的魅主之色。
可等见着了真人,才知自己完全想错了。
眼前的女人五官并不艳丽,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低的鼻梁,单看五官,似乎并无太过美艳之处。
可这便是她极有特色的地方。
中原人的长相,五官柔和如水,配着她瘦弱的身形,永远一副与世无争,有气无力的样子。
属于刀抵在脖子上,眼睛都瞪不大的那种。
如果她的五官是明艳,男人看了一眼,就想要得到。
那精绝夫人的长相便是清怜,男人见之,便一心想要护她周全。
这样的神态,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完全相同。
离盏挥挥手,屏退了小丫鬟。
女人独自站在原地,在离盏的凝视下也未见半分怯态。
“你是,精绝首领多夫人?”
“是。”女人点头微笑,官话说得很好。
“你名宛童,是中原人的名字,那姓什么?”
“姓苏”
“苏宛童。”
“是。”
……
女人始终微低着头,离盏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声音如水般清冽好听,离盏却感觉不到她的敬意。
“你此番来温宿所谓何事?”
“见君王。”
“我知道你是来见殿下的,我是指,见殿下为了何事?”
苏宛童浅浅一笑,“此乃妾身与君王之间的秘事,恕难相告。”
“你……”巧儿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你这女人,好生不要脸!半夜三更潜入殿下的厢房,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天女好生问你话,是不想让你难堪。你倒是鸡尾巴翘得高,好像自己变凤凰了似的!”
“巧儿。”离盏轻轻瞥了巧了一眼,作色让她不要再说。
然而苏宛童却丝毫不受巧儿言语的影响,就好像几滴雨点子落在了花瓣上,还很是受用。
她依然低着头,面色平静。“原来天女已经知道厢房里发生了什么,既是如此,那妾身便更没必要复述一次了。”
……
离盏尽力绷着荣辱不惊的面皮,可心底里,却被她这句话敲击得溃不成军。
她第一次觉得棋逢对手。
比白采宣,比顾牙月都高明得多的对手。
她长长的吸口气,尽量不然对方发现自己的异常来,开口,还是平和的问话,不过把称呼给改了一道。
“夫人是来替精绝首领求和的吗?”
“不是。”
精绝首领派她来“献身”,多半是来说和的,然而苏宛童否定了,这很出乎离盏的意料。
离盏很想知道她所来的目的,可苏宛童之前就不想透露,如今问什么,她的回答都只是点到为止,想必关键的东西,她是不会透露的。
她既不说,离盏也不会在情敌面前喋喋不休的追问。
“天女若无旁事要问,妾身就先回去休息了。”
“这么晚了还回精绝么?要不要我请示殿下,派人护卫你一程?”
女人笑了,抬起头时,眼里闪过一道异常锐利的锋芒,与她的五官极其违和。
“天女误会了,君王有旨,让我暂住温宿知府,不必急着回精绝。”
巧儿瞠目结石的定在原地,转头看向离盏,离盏的表情也凝滞在了那一刻。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离盏很快便温和的笑,放肆方才的凝固只是一种错觉。
“殿下思虑周全,温宿周围流寇甚多,夫人貌美,来去风险颇甚,暂留温宿自然再好不过。”
苏宛童又微微低下了头,似乎对离盏的反应有些失望。
“更深夜冷,夫人就先去歇着吧。”
“是,那妾身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