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入戏的吻她,怜惜的吻她,禁不住将手插入她长长的头发,托住她脑后的反骨。
她的唇太柔,以至于像吻着露水滴过的花瓣,像吃着夏季成熟透了的樱桃,芳香中带着一丝丝甜味,让他甘之如饴,舔舐嘬磨,愈吻愈深。
正陶醉时,殊不知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且眼睛还愈睁愈大。
离盏就这么目瞪瞪的看着顾扶威抱着他吻来吻去,本该推开他的,但浑身就如被焦雷劈中,浑然乏力。
她近距离的看着他常常的睫毛在她面颊上搔来扫去好痒,鼻尖亦在她鼻尖擦互而过。
世界好像除了他二人口中的交摩之声,便只剩她咚咚咚的心跳,比京城那夜的战鼓还要震耳欲聋。
直到那人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两人慢慢隔开了三寸的距离,顾扶威看清她亮晶晶的一双狐狸眼正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
“你……”
离盏迟钝的抬手,抹了一把红肿的嘴巴。“我……”
顾扶威像受骗了一般,蹭的站起来,瞪看她良久,脸红得像昨天的晚霞,好看极了。
离盏觉得嘴巴好麻,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自己脸上,又或是被顾扶威给吞了……她又抬手揩了揩,左一把,右一把。
顾扶威面露惊色,她居然嫌弃他的口水?
“方……方才我们不是在吃饭么?”离盏一脸无辜,“怎么吃着吃着,你就啃起我来了?”
顾扶威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怎么解释?如果这里是望春楼的顶楼,他恨不得从窗户里跳下去,立刻在她面前消失!
其实离盏也不想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可是,她又能问什么呢?
直截了当的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若说不喜欢,那现在岂不尴尬?
那他要是说喜欢,一个亲王,一个天女,又能怎么样呢?
日后见面岂不尴尬?
离盏亦等着他应付这个无聊的问题,然后她糊弄一下,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混过去了。
毕竟顾扶威脑子十分灵活,什么问题都有办法解决,她对他的口才还是很有信心的。
谁知,他竟就这样干站着半天不语。
“你是不是好久没吃肉了……”离盏这样替他说道。
顾扶威眉头蹙得愈发得紧,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是不是在守株待兔?”
“我?”离盏不大确信的戳着自己的鼻子。
有没有搞错啊?明明是他趁着她睡着偷偷来吻她的,还守株待兔!那也要你能撞树子上呢?!
“你装睡?”
“我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你方才说的那几句梦话是不是出自真心?”
“梦话?我说什么梦话了?”
离盏使劲儿的想啊想,顾扶威这么一说,她想不起来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只依记得梦里是个佛堂,里面坐着个老和尚。
可老和尚说什么,她又做了什么一概不知,只觉得不止一次梦见了,那熟悉感让她觉得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完成似的。
”我做什么梦了来着?”这回变成离盏有些急迫,“我刚刚说什么了?”
顾扶威见她紧张慞惶的样子,心又柔了一半,被她耍弄的气一下就全消了。
“没说什么。你安心睡吧,明日要去温宿,当要好好休息。”
“噢噢。”
顾扶威吹了蜡烛开了门,临走,又再门口顿住再回头瞧了她一眼。
那目光隐在黑夜中看不分明,但也只是片刻而已,他立刻反身合上门,房间里重归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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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慢了队伍一整天,要去温宿,必须快马加鞭的赶上,否则进了城,没有君王到驾,不合规矩,就连天女的信服度亦大大降低。
所以,乘马车是来不及了,必须骑马。
然而离盏是不会骑马的,这就只能难为顾扶威载她一程。
她吃完早膳,如约在衙门外等他。
离盏提早就来了,怕因为迟到,又加上昨日的事情,数落于她。
她就站在知府门外等啊等,无聊就会禁不住胡思乱想,女人一胡思乱想就停不下来,最后干脆把嘴上的小胡子掰下来,一根一根的扯。
他昨晚亲自己是……无意的,有意的,无意的,有意的,无意的,有意的。
顾扶威骑着他的汗血宝马远远的瞧见了她,见她拔着自己的毛,转过身去咳嗽了一声。
离盏一转头,看见是他,立刻将毛一甩,那剩下的半撮毛飘啊飘,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风一吹,正好贴在顾扶威的脑门上……
这该死的毛!
顾扶威顺着脸上的瘙痒把毛揪在了手里,随即裂开一抹嘲讽的嗤笑,缓缓趋鞭到她跟前,伸手:“上来。”
离盏这也才好意思正儿八经的与他四目相对,却见他眼窝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本着对“毛”的仇恨,于是打趣道。“咦,你昨晚没睡好啊?”
顾扶威晲她一眼,愈发不耐,“本王不像某些人,没心没肺。上来!”他把手又递近了一截,离盏轻轻搭上去,就被他一把提了起来。
二人如穿云箭一般嗖嗖奔出了城门,一路向西,谁也没提用红镯子的事,就跟不知道怎么省力似的,真是难为了那匹马。
但这匹确实是匹千里良驹,一直狂奔三百里都没怎么怎么缓下蹄来,半夜里,二人就追上了军队,将军愕然看着顾扶威从身后的那片草坡上追了下来,怀里还贴着个清秀的少年。
正欲问是那少年是谁,顾扶威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因为少年已经睡着了。
她缩在顾扶威暖暖的怀里又做了梦,梦里还是时不时呓语,“咒……咒……我解就是……我解……”
顾扶威一把逮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目光却一直落在她鲜嫩欲滴的唇上。
他蓦地想起昨日,全身又燥热起来,像在烧一样。
呵,可这一次他不会再上当了。
清晨,当第一束光华射上云霄,温宿就到了。
离盏不知是从一片呜呼哀哉中醒过来的,两眼一睁,周围时不时便走过几个难民,年少的背着小的,又或者老的牵着小的,一路朝东去。
军队所有人都带上了面巾,顾扶威亦是,见她醒来,亦从怀里抽了一张黑色的面巾与她,“戴上。”
“嗯嗯。”其实她想说自己的手镯里有口罩,效果比面巾强,可挡着这么多士兵的面大变戏法,怕是不太好。
她接过,亦赶紧戴在面上。
离盏瞧见他们拖布前行,有的还不停的咳嗽,就比如前面那个老翁,咳着咳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就直挺挺的面朝下栽去,再也爬不起来。
“我下去看看。”顾扶威拦住她,“城里多得是要救的人,先安顿好再说,不急。”
他总是不急,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能让他发急的事。
离盏问,“你怎么不封城门,任由他们往蒲犁的方向去?你不怕传染给蒲犁么?”
“你不知道,得此怪病的人劳力尽失,两城间距太远,他们大多人走不到,就死了。”
顾扶威平平淡淡的陈述着,双眼却在奔波的难民中巡悠。
“可是,万一到了半途传染给健康的人,那些暂且没发兵的人再进了城……”
“蒲犁城门要验符引,凡是温宿过去的人,不予进。”
“原是这样,你是怕封了城门,引发灾民暴动对吧?”
“嗯。”
她总是一点就透,比寻常女子聪明太多。
到了温宿城门,城门口大开,四方流民都可进入,很是宽大疏松,但让人欣慰不起来的是,这里似乎只出不进。
城门两旁,一字摆开无数具尸体,一直绵延到城脚。
再往里进,城门里又摆满了无数个半死不活的人,官兵和大夫们不停的蹲下查巡,有死者,立刻就拖到城门外,等待挖坑殓脏。
然而就是这样有条不紊,似乎也忙不过来。
板车上的尸体累得像雁鸣湖打上来的鱼儿似的,一个个张着嘴巴,翻着白肚,满载而出。
时不时还从车上滚下来一两个,又重新被扔上去,连牲口都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