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盏大窘,“众目睽睽,拉拉扯扯不成体统,还请王爷自重。”
她低头使力一挣,顾扶威终于松了,两人手袖荡漾一番,各归平静。
顾扶威的目光随即从眼尾横递出来,划过离盏茫然四顾的眼睛。
“本王方才的意思,盏盏懂了么?”
离盏眉头立即隆起一座小山。
她半懂不懂,又或者说此刻箭在弦上,她根本不愿意去懂。
她宁可自己想多了,顾扶威只是如以前那样,警醒她,让她保证,除此以外,他不可能暗示别的什么。
可看顾扶威这架势,她是不懂也必须得懂。
离盏抗拒的点了点头。
“听懂了,那听进了么?”
“嗯嗯。”
顾扶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很好。盏儿若是听话,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离盏僵紧着身子,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这一番警告加调戏的话,背后的林有谦有没有听到。
不怕旁的,就怕在这关键时刻被误会了!
毕竟她可是在太子面前献媚讨好的,这厢顾扶威却又对她颇为关照,他会不会觉得她隐瞒了什么……
可是离盏在顾扶威的眼皮子底下,没机会跟林有谦解释,她惴惴不安的的过了太和门。
太监引着他二人上座,顾扶威是跟皇上平辈分的人,座位就设在皇帝和皇后的下头。
成婚的大殿是上回东宫采选的大殿。
殿宇异常高阔,他二人尽管来得算及时,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几乎已经全落座了,随后乌泱泱的那群基本都是不打紧的小官。
他二人走到门口,离盏通过人缝儿瞧见里面已经落座了一半。
隔着遥远的距离,离盏辩清正上头是皇帝和皇后,然后右下就是白照芹,接着是白严忠。
顾越泽不在场,按东宫迎妃的规矩,半个时辰后他会在太和殿门口踢轿子,然后迎新娘入殿,拜天地,敬酒,入洞房。
整个过程,新郎不得闲,位置不必设。
门口的人不断涌进,并不打扰后宫妃嫔互相言笑,文武大臣款款而谈,大殿里一片祥和喜气。
然而,顾扶威这人自带一种异于常人的气场,往门口这么随意一站,就有不少人歪过头来看,好像他投射在地毯上的影子都会格外的颀长和肃穆些。
这一些人的驻目,引来更多人的好奇,短短片刻而已,那席上的大半人都朝这边看来,目光落在顾扶威挺拔而俊逸的身上。赏心悦目。
就连正在忙着给皇帝斟酒的皇后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具,低声嘀咕了一句,“今日祁王殿下倒是来得准时。”
皇帝也抬头,远远的瞧着顾扶威正拂袖催促着旁边的人,待那人有些不情愿的站到他身边,他才提脚跨了进去。
周围的声音随着他二人步伐的迈进,逐渐安静。
离盏缓缓而行,目光从席上流水般的扫过,几天前还同她在林家一同商议的清流们正以一种惊诧目光盯着他二人。
她不知这些人此时会如何作想,心绪烦乱的时刻,那步伐沉稳的身影一直在她旁侧。
她快,他则快,慢,他也慢。
外人不易察觉的默契,竟然莫名给了她几分难得的安全感,她很快坚定了下来,双目中空,目无旁骛。
她只想成功的了断!
痛快的结束!
两人比肩前行,所有人的表情比方才还惊。
在顾扶威身旁女子着实太过打眼。
若单单只是一个女子也就罢了,诸人逆着光远远的打望过去,那女人裹在白色狐狸大氅中,淡紫色滚边散花水裙在大红色地毯上轻轻摇曳。
骨若白玉青葱,貌如初荷落虹。
狐狸毛半遮半掩下,那玲珑的面庞极精致,极艳丽。目光却十分清癯,不喜不悲,从容淡然,竟给人一种明珠不争,朦胧自亮的感觉。
这气质委实太像一个人了,满堂子的人顿时鸦雀无声,晃了好几眼都以为是成王妃在世。
只是待走进看清她容貌时,又才恍然大悟,原是顾扶威秋猎时所带的那个医女,离盏。
相似的名字,相似的打扮实在让人心中哗然。
可偏偏带她来的人是顾扶威,所有人又不敢议论什么。
他二人并肩走在一处,实在登对,就跟从蓬莱之国赶来的一对神仙眷侣一般,是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让人一时间甚至忘了,今儿是太子和白家的婚事。
二人步步走进,皇帝眼眯了眯紧,心里很是不高兴。
柳衍死的时候,顾扶威就想法设法的撇清和这小医女的关系,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然就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带着这小医女进进出出!
他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还有顾牙月那不懂事的孩子,作贱自己,断粮断水,居然也是为了他。
震惊之余没有办法,只有召他入宫来好好劝慰自己的心肝宝贝。
他倒好!竟然把离盏一起叫进了宫,拐弯抹角的羞辱了顾牙月一番。
幸而顾牙月绝望之余,反倒日渐好转起来,不然自己憋着的这口恶气,怎么能继续忍耐得下去?!
皇帝内心怒火滔天,捏着杯盏吱吱作响,但想着顾扶威那三十万兵力,明面上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眼皮子抽了抽,终究没说什么。
但那下头的白家父子,那两张脸比打了霜的茄子还难看,目光紧紧锁在离盏身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跟见着仇人一般。
顾扶威闲庭信步的走到上席,朝着皇帝和皇后做了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贤弟精气神似乎不错。”皇帝手掌在膝盖上抚了抚。
顾扶威往旁侧的娇人瞥了一眼,“托这小医女的福,臣弟近来的确康健不少。”
皇帝捋着胡子大笑,“身子好转,那待会泽儿来敬酒的时候,你这个做叔叔的可多喝两盏。”
“皇侄大婚,实乃东宫之喜,社稷之福,臣弟欣然不已,必须痛饮一番。”
皇帝侧眸,自上而下睥睨着离盏,“这小姑娘朕瞧着眼熟,莫非是……”
“臣弟身边的一个随侍医女,上回带着去狩猎,皇上还赏过这小丫头。”
“朕想起来了,这小丫头处乱不惊,医术了得,连周太医都夸她是个不可小觑的好苗子。”
“皇上谬赞,周太医谬赞。”离盏也谦虚揖手。
“好好好,你俩就别站着了,快入席吧。”
宫女引他二人入座,原本只有顾扶威一人的位置,但因着多带了一个人,便加了个席位,紧紧靠在顾扶威旁边,尽量不挡着下家。
只是,离盏的菜式不可能跟七珠亲王的一模一样,她得按位阶最低的来,案几只得顾扶威的一半大。
她落坐在旁,不远的对面,白严忠隔着二丈远的距离狠狠的瞪着她,好像那唇瓣再抿得薄些,獠牙就会露出来一般。
离盏泰然跽坐在地,朝着对面的两头恶狼露出讥讽一笑。
白严忠差点没掀了桌子踏过来,临头被白照芹一把给拉住了袖子。
“你要做什么!”白照芹低声怒斥。
白严忠慢慢恢复了神色。镇定下来,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平日里从未如此冲动过,不过是激将的一个嘲讽而已,他竟然差点就失了理智。
白严忠眼瞳里慢慢褪去那层血红,低着头翕开细小的唇缝暗骂道:“父亲,你看看这个婢养的东西!真是有手段,一头把那混账伪君子骗得团团转,一头让祁王这么精明的人也被蒙在谷中!要不是儿子知道得晚了,早就该手劈了这贱狐狸精!”
“女人而已,无非就在男人身上玩点下作招数而已,有什么可动怒的?”白照芹沉着张脸道。
“是儿子冲动了。不过父亲,你看她那耀武扬威的样子,还反过来盯着我们!可见昨晚递到宣儿手里的那些信,不是旁人从中做歹,就是她故意派人送来的!”
白照芹拨着手里的茶杯打转,“是又如何?时间掐得太准了,这女人在宣儿大婚前夜把这些信送来,就是要让宣儿沉不出气,坏了东宫和我白家的联姻之好!我们若是连这种气都沉不住,往前的那些盘算和努力,不都前功尽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