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混着没提包场的价钱,离盏就更是怀疑、
只是,如果幕后的老板真的是顾越泽,小厮对客人的一再追问肯定十分警惕。
她得尽量再自然些才成。
离盏摸着雕花的凭栏,用一种突缝知己的口吻道:“你这么一说,我倒对你们老板挺好奇的,一手布置出这么好的戏院子,好叫人羡慕。我初来京城,很多大人物都没听说过,不知黄家戏院的老板是?”
小厮头渐低,目光有些晦涩,隔着半响才笑着答,“我们家老板不是什么大人物,说出来小姐可能也不认识。”
“姓黄对吧?”离盏自消他的顾虑。
小厮笑:“对,黄家戏院嘛,咱们老板姓黄,东城的斗金楼也是我们老板开的。”
“黄三窟?”
“咦?”小厮惊讶,“离二小姐知道?”
斗金楼是京城有名的赌坊,以前黎盛回京就时不时约着几个狐朋狗友去,绪王也是那的常客。
所以曾听黎盛提起过斗金楼的老板,黄三窟。
这名字听着就不太讨喜,总让人想起狡兔三窟的那种奸诈劲儿。
但据说这名字跟狡兔三窟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生于贫苦人家,两脚沾地的时候,家里房子都还没有一座,住在京城外凉风坳的窟缝儿里,他大哥叫黄大窟,二哥叫黄二窟,他是老三,自然就是黄三窟。
没怎么读过书,斗鸡走狗,打架围殴,一身的匪气。
年轻的时候是在西面以勒索清贫商人为生,后来不知怎的,发了笔横财,陆陆续续开了些小赌坊,后来名气越来越大,他干脆撤了小赌坊不做,在东面建了做斗金楼,专供有钱人赌钱。
在黎盛嘴里,黄三窟简直就是个地痞流氓,只不过是个财大气粗而已。
斗金楼是他开的,她还尚能理解,黄家戏院这般高贵雅致,跟他一比,就如同那金秤砣和墨玉簪,如何掰扯都掰扯不到一块去。
顾越泽经商是一定不会放在自己名下的,不然征收关税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以黄三窟的阅历和性格,这家黄家戏院不大可能出自他手。
再说了,京城繁华,鱼龙混杂,想在这里发财,没有殷实的家境,想靠点什么小聪明,是决计不成的。
黄三窟家里穷得叮当响,没念过书,估计字儿也不识几个。
要脑子没脑子,只有一条诨命,他是如何莫名其奥妙发了一笔横财呢?
离盏越发觉得,他背后是有金主的。搞不好,那斗金楼也是顾越泽名下的实业,虽然赌钱不是他的作风,但这行来钱。
而且敢在京城明目张胆开赌坊的,背后肯定有官场的势力。
如此一分析,顾越泽的嫌疑就越来越大。
只是小厮已经把冒牌老板给翻面了,再问也问不出更深的来。离盏不想招惹太多怀疑,索性信服的点头,由着小厮带路穿到了后堂。
一行大红灯笼挂在檐下,照亮了青石垒砌的戏台子。
戏台子上铺了一层艳丽的厚绒布,霎是好看。
后堂子并不算大,但有亭楼,有高阶,各处坐人都能不碍眼的看到戏台的全貌,可谓照顾周详。
但今儿一眼望出去,离盏觉得有些陌生。
场地上没有一张桌椅,空旷得很是骇人,她寻忘了一通,二重的小楼上亮着一排黄烛,上头隐隐有个人影,似乎正看着她。
那地方她熟,上辈子与他看戏时,他便总是能定到楼上的位置,四周无人,说话方便。
“离小姐,您楼上请。”小厮在顾越泽的视线里,变得愈发殷勤。
离盏随小厮上了二重的小楼,下人为她挑开碧珠帘子,离盏躬身进里,顾越泽对她温柔一笑,招她过来,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离小姐,这边坐。”
他今儿个也乔装打扮了一通,玄色的金暗纹绸衫,腰间绑着一根墨色涡纹腰带,腰带上还是拴着那颗三眼天河石,绿得发蓝。
一双桃花眼正定定的欣赏着她的面容,眼角都微微上翘着,似是觉得她今日别样的好看。
这辈子她极其讲究容貌穿着,自然是好看的。
普蓝底桃蝴蝶穿花妆花曳地裙,绛紫色羽纱面蝉翼纱将她如雪的肌肤藏匿得恰到好处,腰细得两手一掐得拢,胸口却玲珑有致,曼妙的撑起柔软的锦布来。
这样的身姿,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关键她一颦一笑,惊艳而不染粗俗,与那书中描述的狐仙并无二致。
可这种神秘的疏离感中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熟悉,他总觉得她身上潜藏着黎盏的一种特殊韵味……引着人遐想非凡。
离盏牵着裙摆就着灯笼椅坐下。
小圆桌上盛满的佳肴美酒。
下人过来为他俩布菜,离盏指着楼下的戏台子说,“我们就站在这处看他们唱戏么?”
顾越泽微微颔首,“高一点,有时候看得更清楚。”
“殿下太破费了,既然咱们在楼上看,何故要包下这么大的戏院?”
“能与离二小姐共赏佳戏,花几个银子而已,根本无足挂齿。”
他谈吐阔绰,气质风流。
换成任何一个女子怕都无法抵御这份诱惑。
可偏偏是她。
顾越泽很有深意的看着离盏,目光像藤蔓一样绕进她的眼窝里。
“这处戏院真是雅致,怪不得殿下和戏院的老板会成为朋友。”
“嗯?”顾越泽愕然抬头,隔了片刻后道:“离小姐怎么知道我和戏院的老板是朋友?”
“带路的小厮说的。”
顾越泽再看小厮,小厮惶恐的笑了笑,顾越泽似乎嫌他碍眼,轻轻的挥手,他便退了出去。
“离姑娘喜欢听什么戏?”
“我在山里长大,没怎么听过戏,前一阵子祖母在家里摆了场戏,好像是《梁王求亲》,我听着觉得不错。”
顾越泽眼里有了分喜色,提着银壶亲自给她斟酒,“哦?离小姐可知道《梁王求亲》唱得是什么?”
“唱得是,梁王向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提亲的故……”离盏越说声音越小,洋装羞赧的低下头。
顾越泽一时觉得她可爱无比。
“好。”顾越泽举手击掌,小厮再次撩帘而入。“让他们准备《梁王求亲》。”
“是。”
这不像是客人和小厮的该有的差使,更像是主子对奴才的命令,离盏敏感的察觉到了,一言不发的拿了糕点来吃。
很快戏台子上就准备妥当,陆续走上来白面,红面各种花脸的角色咿咿呀呀的开唱。
昏黄的灯光旖旎在阁楼上旖旎出暧昧的气氛,顾越泽时不时举杯敬她,她碍着顾越泽的身份是不得不喝的。
上辈子她酒量倒是极好,毕竟文人墨客,写一句小诗,啄一口小酒,画半幅墨画,再啄一杯小酒,等诗作完了,画也描好了,她也才微微熏的状态。
可这辈子她的身子不适她自己的,记忆中鬼医是个滴酒不沾的人,虽说女子天生三两的酒量,可这都是因人而异的,鬼晓得晓得鬼医的肝胆功能好是不好呢?
但她浅尝了一杯,这酒并不醉人,是黍米酿的,还有微微的清甜味道。
顾越泽要是存心拿酒灌她,决计不会选黍米酒。
于是离盏放下心来。
“离姑娘,这杯敬你治病之恩。”
“离姑娘,这杯敬你杏林春满,生意兴隆。”
“离姑娘,这杯敬我二人相识之缘。”
黍米黄酒,入口十分温暖,她很喜欢这样的味道。
但连喝了几杯之后,她渐渐觉得头皮有点麻麻的,开始熏了。
是错觉么?
离盏抬手,发现手上提不上力,好在意识还是清醒。
难道这酒里有迷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