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盏闭眼,照他所说,眼前恍恍惚惚的浮现出顾越泽和白采宣并肩而立的画面,他们在笑,指着她哈哈大笑,越来越真实,越来越近。
她手上不知哪来的力量,陡然把弓提了高,竭力拉出个大半个圆来。
“这不就做到了么?”顾扶威目光酽酽地看着她,用二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看来盏儿恨太子,的确恨得厉害。”
……
离盏怔然转头,顾扶威却扶正她的脑袋,正儿八经的问她,“盏儿想要什么野物?”
离盏还没从刚刚话里走出来,顾扶威又立马来了个大转弯,她愕然。
“喜欢灰雀,草蛇,还是隼?”
“盏儿的字写得很不错,猎只兔子来做笔可好?”
离盏望着他笑意慢慢的眼睛,一时间,想起去年秋猎哥哥曾把猎到的几只紫兔提回家里的场景,那几只紫兔毛又细又软,做成毛笔,写得字又润又漂亮。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好。
顾扶威抵着她的手肘一推,弓箭自然而然的定向草丛里的一处,众人也随之看去,只听“嗖”的一阵响动,一只褐色的小东西从茂密的灌木闪过。
“有野兔子!”离盏欣喜。
“祁王好眼力!”人群里有人由衷赞美,“我们一对人马在此处逗留了许久都没发现。”
“跟着它。”顾扶威对着离盏道。
离盏拉着弓,眼瞳缩得很小,箭尖跟着兔子的方向缓缓移动着,兔子跳跳走走,最后抱着地上的野果子在吃。
离盏瞄了许久,手又有些发抖,显然有些撑不住了。
“箭不是直直射出去的,它会被风吹偏,会自然的落坠。现在你感觉风在往哪边吹?”
“右边。”
顾扶威笑,“那是东边。”
“我分不清的。”
顾扶威手靠她腕上轻轻一推,“那你就往西去一点,再适当抬高些。”
“这样?”
“差不多,你觉得瞄准了就放箭。”
离盏闭上一只眼,箭尖随着手上下左右的乱晃,“我手不稳。”
“手不稳也有手不稳的规律,盏儿聪慧,要相信自己。”
“嗯。”离盏深深吸了口气,箭心一直在兔子的周围画着圈圈,她手越来越抖,不敢再僵持下去,索性呼出一口气,凭着直觉一松开了弦!
糟糕!松手的刹那间,剑头突然大偏!
但同一时刻,手肘忽然被人抬了一下,正愕然回头时,见顾扶威殷红的唇齿已绽出一抹极舒愉的笑容,尔后人群传来一阵惊呼,连皇上都忍不住连连鼓掌。
白照芹很不情愿的启齿,“离大夫果然很有天赋。”
离盏再朝前看去,一只灰兔被一箭穿透,定死在地上,蹬着腿动弹了两下便彻底没了生气。
一士兵赶紧上前,拔了箭矢将猎物捡了回来呈给离盏。
离盏甚觉不可思议,欢喜的伸手去接,那野物又簌簌的滴着血,叫她不知该如何下手。
顾扶威拎住兔耳朵提在手里,三两滴血溅在自己的紧束衣上也毫无不悦,饶有耐心的翻着面的给她看,一边问她满意么。
她连连点头,“满意满意。”
“你猎到的这还是只很难得的雪兔。”
“是么?盏儿一直以为雪兔是白色的。”
“谁告诉你雪兔就一定是白的。”顾扶威娴熟的把兔子系在马肚子上,“雪兔在夏天是褐色的,等入了冬才会换一身雪白的毛。现在是秋天,她便半褐半白的,有些灰不溜秋。”
说罢,顾扶威指着霁月公主马肚子上的紫兔道,“紫兔的毛十分柔软,做出来的毛笔再矜贵不过。但本王告诉你,你这只比紫兔还好。时缝换毛,雪兔生刚出来的白毛长且柔软,比冬日里的还要柔和许多。你拿回家里,让下人把毛色挑开,只取白色的新毛来做,这样的笔在市面都是买不到的。”
离盏笑意更胜。
“王爷不仅武艺精进,看来笔墨方面也是好手!”礼部侍郎上前道。
端王佩服的揖手,“想当年兵部的教头教我等开弓之时,一箭出去,能射到靶子都寥寥无几。名师果然出高徒,皇叔的箭术可见一斑。”
“端王谦虚,皇子们开弓那会儿才七八岁,哪能这样做比。”顾扶威谦虚道。
霁月公主瞧着他二人眉来眼去,一口一口盏儿叫得亲昵,偏偏字里行间都斟酌得恰到好处,让人不好揪错的狎昵。
旁人要拍顾扶威的马屁,便不能说他二人的不是,如此其乐融融的场面,就好像他二人是已经见得光的一样。
顾牙月心里又酸又苦,她紧紧的咬着一口银牙,唯独这样才能保持住脸上体面的表情。
“呦呦……呦呦呦……”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叫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止了交谈。
“好像是鹿子。”绪王来了精神。
“是鹿子!”霍将军道:“北边果然兽多。今儿还没人猎到过鹿子呢,怎么样,大家再比试一场?”
霍将军一面问,一面拿眼不住的往顾扶威身上看。
绪王和端王都说好,霁月公主怒气冲冲,正愁没发泄的地方,也嚷嚷着要去。
众人热热闹闹,皇上也备受感染,今儿几次遇见鹿群了,就是没人猎到过,男人征服心都很强,他乃一国之君,好胜心不会比旁人弱,此时不免跃跃欲试。
皇上伸手,士兵为他举来弓箭,他接过对祁王道:“大家兴致勃勃,王爷要不要也一同随猎,就让这小医女随大队暂歇此处,朕让士兵给你腾出匹好马来。”
霍将军早就想与西域的箭术一较高下,然而顾扶威就是一直不出手,未免太过扫兴。
“祁王殿下,你也是带兵打仗的老手,出来游猎一次,不弄几样像样的东西回去,那可说不过去啊!”
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众人全都跟着怂恿。
戏台子渐渐越搭越高,顾扶威不唱,就是不给众人面子。
离盏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样的心态,无非就想比比,是西域之人善武,还是他中原之人更厉害。
在这件事上,她是向着顾扶威的。
西域一直是个烂摊子,要不是顾扶威和他老子两代人征战沙场,祁水之关早就破了,中原人又哪里来得安宁盛世。
然,中原人发达了,却不怎么管西域的事,只觉得西域都是匪徒刁民,还要向防贼似的防着顾扶威手里的三十万大兵。
她要是顾扶威,她也不高兴。
离盏不想拖累顾扶威,争着要下马来,顾扶威拦着不许,他笑:“恭敬不如从命,本王就随诸位一起了。不过,重新牵马就不必了,本王让诸位良驹一匹。”
这话忒狂。
可传闻中西域霸王,确实有这样说话的资本。
不过,在这群王侯将相,世家子弟是不会轻易服输的。
在他们眼里里,传闻归传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又知道祁王真正的实力是怎样呢?
朝中之人虽然个个都怕他,但打心眼子里又十分不喜他目中无人的脾性。
这么多年他远坐西域,把中原威吓得束手束脚。
谁又不想煞煞他的锐气。
霍将军早有此意,奈何顾扶威一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甚至一度以为顾扶威只是声名在外,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又不什么天神下凡,哪有传闻中的那面骇人。
身为朝中一品武将,论身手,仅次于黎老将军。
现下黎家殁了,他便是朝中一等一的高手,他早就想真正的和顾扶威较量一场。
“王爷让了一匹马,末将若不舍点东西,即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说罢,直接解了马扣,把马鞍掀翻在地。
“霍将军?”白照芹眼里隐有担忧之意。
谁不知道,骑马有鞍没鞍完全是两码事。
霍将军冲祁王揖手,“祁王殿下,您意下如何?”
“甚好。”顾扶威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