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管家捋着胡须笑:“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雀枝也笑脸盈盈的回:“那奴才这就下去回禀了。”
屋子里又恢复的方才的热闹,主子与下人吃着一个箩筐里剥出来的石榴,祁王府甚少有这么不计规矩过。
众人又对今日发生在宫里的事好奇,一边吃,一边问离盏究竟是怎么了。
离盏兴致勃勃的同他们讲,说道了,又挨个朝屋子里的人道了谢。
众人都替她担忧,罪魁祸首是死了,但离家待她一向不好,这下子闹得愈僵,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再者,谋害宗室子弟,应该会罚一笔不小的银子,离家固然有错,但离盏好歹是离家的女儿,离盏受了损失,离盏也要跟着受苦。
左右算计着,她以后的路都坎坷曲折,可离盏作为当事者,脸上却没多大失落,专心致志的剥着手里的石榴,平平淡淡的,好像是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
“姑娘回去要小心些,我看你离家上上下下,没一个是好相处的。”西林如此说道。
离盏点头应诺,朝窗外看了看,晚霞绕在山头,翠山傍着红衣,像卧榻而眠的仙子。
她微微失了神,眼前氤氲一片,似乎像看到了很远的未来。
时候已经不早了。
她今儿得了顾扶威这么大的恩惠,手里的石榴也剥得差不多了,不好再舔着脸和他一起用膳。
霁月公主派来送礼的宫女还在前厅,雀枝又称祁王已经睡下,要是那送礼的宫女回头向霁月公主回禀,说自己走的时候,她还赖在祁王府没有离开,可祁王已经睡下,那她留在祁王府是在做什么呢?
不能引公主遐想纷纷。
离盏罢放下最后一瓣石榴壳,斯斯文文地道:“杨管家,我那顽徒不知在何处歇着,我要找他一同回去了。”
杨管家看看顾扶威,又再看看她。“怎么,离二小姐不留下来用膳么?膳房都备好菜了。”
“不了,这厮劣徒很欠教养,我回去得花时间好好管束管束他。”
顾扶威并无不悦,只是嘴上埋怨:“罢了,你唯一挂着的就是你那泼皮徒弟。”他顿了顿,又指着桌上的描金彩漆缠枝八仙盒,盒里是许骁精挑细选出来的石榴。
“把这些带回去。”
离盏慌忙摇手:“好不容易从西域运过来的石榴,马都不知累瘫了多少匹,我吃一了一只便算长了见识,怎能拿最好的带回去?王爷莫要折煞我了。”
“你欠本王得还算少么,不差这些。”顾扶威说完,下巴微微一抬,小丫鬟们赶紧把那八仙盒给盖好,扣上,小心翼翼的提到她面前,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离盏受之有愧的接过,杨管家又给她引路,“离小姐随老奴这边来,淼淼在西院。”
“噢,好,那王爷,我就告辞了。”
“去吧。”顾扶威长睫微扇,眼缝儿里光华流转,“别忘了做一套骑装,初三便是秋猎,很快了。”
离盏本想反悔,可顾扶威微微敛了眼睫,便知他不想听任何拒绝的话,由是只好把推辞都吞进了肚子里,只依稀吐出个“噢”字来。
待离盏的身影消失在门窗贴着的白色高丽纸上,西林才走到顾扶威身边道。
“殿下,上回您交代的事情,属下已经照做。府里的守卫,暗卫,门客,属下都一一排查了一遍,并无什么可疑的人。这奸细的事情,还要不要查下去?”
“半点可疑的迹象都没有?”
“没有。”西林摇头。
许骁道:“但属下觉得离二小姐上次所言,不像是在说谎。”
顾扶威沉默。
“或许是属下有所疏漏,不如属下再暗中细细排查一次。”西林拱手道。
顾扶威摇了摇头,沉了眼色。“若真有奸细,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那……”
“莫急,千年的狐狸也总有露尾巴的时候,且等吧,到底是谁在说谎,早晚会露出马脚的,你们平时多留个心眼观察着就是。”
“是。”
离盏随杨管家到西院接了淼淼,淼淼那时还睡着,如何摇他,他都迷迷糊糊的站不起来,没法,离盏只好把他抱着回去,还好杨管家给她派了马车,不然一路抱到家里,胳膊多半就废了。
到长风药局的时候,天还亮着,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离盏也犹豫要不要从正门进。
但想了想,又不是她丢的这个人,就算离家再恨她,她往后还是要在长风药局过下去,总不能日后次次都躲着避着药局里的人吧?
由是,她还是让老马走了正门。
长风药局的正门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车轱辘越滚越慢,老马在找地方停。
离盏听见外面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她一手托着淼淼,一手把帘子霍开一条缝儿,见长风药局外面人山人海,好不壮观。
“听说今儿一早,离家的人就被东宫召进去了,说是他们给太子配的药,是假药。”
“听说了,配药的就是离家的那个鬼医大夫,离二小姐嘛。”
“这离家是怎么搞的?前一阵子,他们主母往人家药里投毒,现在又给太子的药还敢掺假。连储君都敢糊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又算得了什么?这以后谁还敢来长风药局看病?”
“就是这么个理儿,你看,今儿下午排着队的来退诊金!听说好些挂名大夫也都不想在药局干了,账房拖着不肯给他们结清工钱,想把人留下来,结果好些直接收拾行李,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是嘛……”
“长风药局,快不行咯!”
人群甚挤,马车过不去,马夫拉着缰绳在车轴上甩出一声声响亮的鞭子声:“让一让,唉,让一让,借过勒!”
“哟,这谁家的马车,这么贵气,也是来退诊金的?”
众人一边让着,一边聚目望来。
老马把马车挺稳,掀了帘子朝里道:“离小姐,前堂到了,人多得很,您下来时注意着些,别挤到孩子了。”
“唉,好!”
离盏她提着盒子,抱着淼淼从马车上爬起来。
尽管她手脚不灵活的,却丝毫不妨碍她绝世的气质,众人瞧见她的面容的一瞬,眼睛都是发亮的。
“这谁啊,模样挺俊俏的啊……”男人们一致夸赞。
“这……这不就是离家的二小姐,鬼医离盏吗?”
“是,就是她。”一些仆妇见着是她,眼里刚亮起来的光彩又暗淡了下去,全变成了鄙夷。
“不是给太子配假药了吗?怎么着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众人摇头,朝她越围越紧。
马夫见状,怕他们为难离盏,连忙跳下马来,当着主人的面同离盏告别,声音故意提得很高。“离姑娘,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奴才就回祁王府了。”
“多谢老马了。”离盏眼里是真切的谢意。
众人听是祁王府,连忙朝那辆纯黑色绸缎的马车看去,马车的梁顶上簪着七颗墨黑缨珠,正是亲王的象征。
大家心里顿时有了数,再回过头来看离盏的时,眼神就愈发畏惧。
一个个都不敢靠近她,她进一步,众人就让一步,只敢在她走了以后,在暗地里小声议论。
“就说太子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原是有祁王保着……”
“小人得志。这小狐狸精算是救对人,傍对了主,刚进京就阴差阳错的救了祁王,攀了这层关系,连太子都不敢拿她怎样……”
“哼,攀了这层关系又怎样?可惜她庶女的身份,如何也做不成祁王妃的!这些好处都是暂时的,祁王二十有余,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待以后祁王府有了正主,她这见不得人的身份,该如何自处?嫁予别人家吗?哪个男人愿意娶这种不干不净的货色。”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