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儿该说的好话都已经说了,柳公子答应要回去和柳尚书好好商谈商谈。”
离尺的表情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严肃道:“你方才还是太客气了些,还说什么‘麻烦人家’的话,差点让绪王把承诺收了回去。”
离盏素来不给他好脸色,于是扭头道:“初次见面就让柳公子帮这么大个忙,却连声‘麻烦’都吝于说,老堂主能过意得去,我可没这么心宽。”
“你……”
老太太连忙和稀泥:“好了好了,盏儿也说得没错,柳家掌管礼部,最见不得的应该就是越矩无礼之人,求人家办事的确该客气着点。况且到最后,柳公子不是已经答应下来了吗?”
离尺哼了一声,转过脸小声道:“还以为是被绪王看上了,没成想,是柳家。”
距离隔得近,离盏听得一清二楚,可碍着老太太的面,实在舍不得败光自己的好感。
可她又不想作罢,思来想去,觉得扮扮委屈倒是十分合适。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家越觉得亏欠她,在钱氏的事上才越不好为难她。
离盏酝酿了下情绪,渐渐的红了眼眶,抽了绢子揉着眼角冲离尺道:“呵,我早料到了,于老堂主而言我果真就只是颗棋子而已,讨好柳公子也好,讨好绪王殿下也罢,在老堂主眼里只有利益多少的区别。倘若我死了能把钱氏给换回来,老堂主也一定不会犹豫罢!”
离盏越哭越甚,老太太劝也无用,索性哭着朝小兰院跑远了。
“盏儿,盏儿……”
待离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老太太转身狠狠用佛珠扇了离尺的脸。“逆子!你自己想想你自己说的那叫个什么话?还是个做父亲的!”
“我不是求你像待筱筱和晨儿那样好的待她,可她终归是你女儿,你当着她的面能不能有个为人父的样子!现在我们离家上上下下都指着她能清正我们离家的名声,你恁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跟她过不去?!啊?!”
“我……”离尺欲言又止,憋屈得不行,不由在心里暗怨道:离盏这孽子心机深沉,娘,我同你说了多次了,你为何就看不明白呢!
***
风擦着脸颊而过,离盏方才拼命挤出的几滴眼泪已经彻底风干,不留痕迹。
脚下正要没过脚踝的青草,现下却开始有了发枯的兆头,寿命似乎已经渐渐步入了末年。
此时,离盏正在回去的小道上,本该无比惬意的享受着夏季最温热的一阵余风,然而这一切全被柳凤显给搅乱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柳凤显和她只见了一面,怎么会拉都拉不住的非要帮她蹚这趟浑水?
喜欢她?
之前也没见过面啊。
你要说是一见钟情,那见面之前,这情分还没生呢。
那他二人今日来长风药局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柳凤显的哮症?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绪王这个做姐夫的,平日里除了巴结权贵,便是斗鸡走狗,他哪有闲工夫关心自个儿小舅子的死活。
柳凤显就算是到长风药局来看病,那也应该是别人陪着来,而不该是他顾曾。
离盏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到个合适的理由,只能在心里盼着,柳尚书能是个贪利怕事的大奸臣外加擅长棍棒之术的严父,一听柳凤显要跟衙门过不去,立马操了扫帚就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离盏心里祈祷着,不知不觉已回了院中。
巧儿替她倒了凉茶,问她此去结果如何,她听了只是摇头不语,心思沉沉的想着担心的事情。
离盏两眼珠子无神扫着院中事物,手里的茶慢慢的见了底,她忽然突然回过神来,道了句:“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淼淼呢?”
“淼淼?”巧儿顿住,想了一想道:“他去衙门外看热闹去了。”
“这么大热的天,他也不嫌晒?”
“淼淼有私房钱的,主子你忘了,上次淼淼去祁王府通风报信,祁王府的管家曾给过他一锭银子做跑路费,他拿那些钱已经买了许多小玩意。现下这么热的天,他肯定不会亏待自己,一准在茶铺上喊碗凉茶,再叫一叠瓜子,一边看一边磕,这午膳回不回来用,还难说。”
“反了,一天到晚医书不好好看,尽看些脏眼睛的事情。看来是最近太忙,对他疏于管家。抢尸体的热闹他也乐得去凑,小心真瞧见了,回来吓得睡不着觉!”
“不是的小姐,淼淼不是去看抢尸体,他要看的,是千山殿的门徒。”
啊?
离盏惊讶过后,又恍然大悟。
她倒是忘了,自己的徒弟一直有个行走江湖的梦,对千山殿这样的大门派已经仰慕许久,千山殿失踪的督教,那个什么凌霄公子好像就是他的崇拜对象,一提起千山殿,他激动得魂都要飞了。
只可惜千山殿的人行踪神秘,平日里并不多见,如今二十几个千山殿的门徒齐刷刷的坐在衙门前面,再不去看看,还真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这不孝之徒,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当真是白养这么大的。唉……也罢,他一颗心不在医术上,强栓他也是无用,待他再大些,我便送他上山学艺。”
巧儿生怕她要赶走淼淼,还有些舍不得:“其实淼淼其实很用功的,主子上次给他的那本书,他现下已背得滚瓜烂熟!”
离盏笑了挥了挥手:“好了,你别替她打幌子了,我说着玩的,他废了我六年的米粮,这笔账势必要同他好好清算。就这么拱手让给那些练武的,断断不成。”
这话刚一说完,门嘭的一声从外被踢开,小家伙像个绣球似的滚了进来,缠在巧儿的腿边欢喜道:“巧儿姐,巧儿姐,幸得我今日去了衙门,不然就看不到仙家弟子了。”
“巧儿姐你知道吗,其中有个大哥哥戴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上缀着宝石可好看了呢,我说我想要,他便把面具送给了我!”
“巧儿姐,你说这面具算不算信物?以后拿着这面具去千山殿,他们会不会收我做弟子?如果不会,我打算把面具卖掉。”
淼淼激动过头了,话说到这儿,才骤然察觉有一道异样的寒光射在自己身上。
他缓缓转头望去,见旁边两只狐狸眼睛正定定的盯着自己,他顿时就跟蔫了的韭菜叶儿一样,小腿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
“师父!”
离盏阴沉着一张脸,盯着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地方看。
“徒儿万万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师父!”他膝行到离盏脚下,抓着离盏的裙子不放。
“那你去做何?”
他委屈吧啦地抬起头:“看看。”
“看看?看便能把人家的面具给看回来了?你要是有这等本事,我还让你看什么医书?让你看隔壁的银子,国库里的金子好了!”
“徒儿说了‘使不得使不得’,大哥哥却非要送我,实在与我无关呐!”
“拿来!”离盏摊手。
小家伙皱着眉头,把手伸进怀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把一个闪着光亮的面具不舍的递到她手里。
离盏低头一瞥,本就荡漾的心弦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眼底泛了光亮。
“那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没问,大哥哥话很少。”
“他长什么样子?”
“高高的,有些瘦,摘了面具之后模样十分好看?”
“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那些看热闹的女人都争着要看。”
八成是长音了。离盏越问越确定,那神情反把淼淼给吓着了。
“我不是偷来的,我只是跟大哥哥说,我想摸摸他的面具,他便取下来送给了我。我当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大哥哥说,反正他以后也用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