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要去多久?”
“顺利的话,一日便回。若是不顺利,我便还要去别的地方去寻,时间便说不清楚了。但我应当不会出京城,若是得空,会来看你。”
少年点头。“那你回离家,你父亲姐妹可还会为难于你?”
“但凡他们有点脑子,都不会轻易来惹我了。”
当然,这是因着祁王府的缘故,与少年所期大相径庭。
少年低头,神情隐晦,两人默了一会儿,少年才带着她跃下屋顶。
离盏去了北院,将此事禀了顾扶威,顾扶威自然高兴,派了马车送她回了离家。
三天未回,长风药局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照常做起了生意。
离盏从正门而进,淼淼跟在她后头。
耽搁了几日没开门,这下大堂里挤满了前来请诊的老百姓,挂名大夫们都忙得满头大汗,不可开交。
不远处,离筱筱也坐在一张屏风后头帮人诊脉,面色瞧着不大好,大概是被阿莲滚落在她脚下的脑袋给吓坏了,她身旁还配一小丫鬟帮她打扇,只是那小丫鬟神情怯懦,又瞧着眼生得紧,多半是新换上来的。
离盏一进门,头一个发现她的是正在指手画脚的钱管家。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淼淼紧张的拉了拉离盏的袖子,显然是怕他们又要为难。
钱管家回过神,八字的小胡子翘得弯弯的,放下手里的活计连忙从前台绕了出来,躬身邀手:“二小姐,您出诊辛苦了!”
二小姐?离盏?
大堂里所有的挂名大夫皆是一愣,转头瞧来,就连那屏风后头的一双眼睛也横扫了过来。
一时间倒弄得那些请诊的百姓倍感莫名。
众人先是惊愕,继而再瞧着她这身价格不菲,光鲜亮丽的打扮,又把所有异样的情绪强咽了下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就连离筱筱也不敢说什么,只听得她对座的病人堪堪感叹了一句:“这就是离家失踪已久的二小姐,啧啧,真是个妙人。”
离筱筱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继而继续埋头诊脉。
钱管家连忙从人堆里叫起一个挂名大夫,将他的凳子提到离盏身后,还用袖子使劲儿的擦了擦:“二小姐,这天热,您快做下来歇歇脚。”
离盏心想,上次彻夜未回,离筱筱可是坐在大门口带着这些个下人对她围追堵截,而这一次,她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无人敢多说半句,甚至还得把她捧着,供着。
怨不得顾扶威酷爱杀伐,因为人生来就贱,非要有人先死在前头,才知这河是趟不得的。
“不了,你们忙你们的。”
离盏笑着,拉着淼淼便要穿堂而过。
钱管家瞧她要走,连忙从下人手里拿过一叠木牌,僵笑着追上前去,“离小姐,您留步。”
离盏不解顿足,见钱管家晃了晃手里丁零当啷的一打牌子:“想请二小姐出诊的人都快堆成山了,二小姐您看……”
挂名大夫们面子磨不开,纷纷收回艳羡的目光,假装不曾在意。
离盏瞧着那厚厚一打木牌,有些莫名。以往顾扶威请她出诊,她生意也没见得这样好过,莫非是那金家包子铺的小儿子病情有所好转?
“可都是来治肺痨的?”
钱管家竖起大拇指:“二小姐英明!”
“金家包子铺的小儿子的痨病好些了?”
“本是床都下不来的,吃了几日的方子,便有精神气了!昨儿个金家老爷可是亲自上门来谢二小姐的……”
可惜她没住在离家。
钱管家说到这儿,敏感的顿住,不敢声张她夜不归宿的事儿,生怕惹得她不快。
“可惜二小姐当时正巧不在,小的让他留下东西,等二小姐来时再给您,可金家老爷硬是要亲自给你,便说改日再来。”
“他下次再来,你便告诉他,痨病治起来要三到六月才行,药不能断,待他儿子彻底病愈再来谢我不迟。”
“是。”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议论声,“你听见没,她能治疗痨病?”
“果真?我姑舅就是痨病,这都快要不行了!”
“痨病都能治,那疽发背能治吗?”
“神医,您能帮我看看我儿子的肺痨么?他都病了两个多月了!”
“离二小姐,您帮我瞧瞧我老母亲的消渴症吧……”
一时间,大堂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拿那种汲汲营营的目光瞧着她,像盯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肥肉,直叫她无福消受。
倒不是嫌他们太烦,有钱能赚哪里不好?只是现下有要务缠身,实在是分身乏术。人间疾苦,总有她救不过来的人,治不过来的病。
“二小姐,您看?”钱管家把那一串木牌子又拎高了些,仿佛是摇着一串钱袋子。
“不是我不愿意出诊,实在凡事讲求个先来后到。我手头才接了个麻烦的病人,要先将他治好才行。钱管家,劳烦你跟他们说明下情况,愿意继续等的,我忙完了自会一一上门出诊。你按照先后顺序排一下,待我空下来,再找你要。”
“是,小的这就照办。”
“离二小姐……求求您……”人群里依然有人不肯罢休,倒叫那些本来要为他们出诊的大夫气不打一出来。
如此下去,反要凭白得罪一帮人。有道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将来想要将长风药局收入囊中,做事一定必须大肚体面。
“为人当重诺,诸位既请了别的大夫,理应由别的大夫先行诊治。倘若无效,再来请我也不迟。咱们长风药局多的是人才,望诸位切勿见风转舵,病急乱投医了。”
这话缓和了大夫们的颜面,而求她出诊的病人又无限惋惜的看着她离去,只当她是声名远赫,无暇抽身。
离盏拉着淼淼匆匆去到药楼,长风药局收购来的所有药物都会在此保存。此楼有四重,四围无池水,无高树,烈阳一照,极好风干药材,最是利于长期保存。
灵思丸是这个世界才有的东西,红手镯里并无来源。而这药楼平日又有专人把手,专人取药,没有煎药阁的令牌,根本没法进去。
这不,离盏猫着步子刚走到门口,就被药仆拦着下来。
“站住,何人擅闯我长风药局的药楼?”
离盏不缓不慢的转过头来,那人急匆匆的奔过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当即一惊:“是二小姐!”
看得出来,长风药局的人都忌惮她得很。极好,这样行事就方便多了。
“不知二小姐为何到这药楼来?”
离盏善意的微笑,先消除对方的警惕为上。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是顾及到长音的身份,能低调些还是低调些得好。
“我研习医书时,看见一稀世药材,从未得见。俗话说得好,绝知此事要躬行,我想了解,便来药楼问问,这里可有一种叫灵思丸这种药?”
“灵思丸?”那药仆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安静沉稳,似是个能静心研习的人。
“二小姐说的可是黑色的小果子,有补脑生忆的功效。”
离盏大喜,忍不住抬了眉毛,心道不愧是长风药局的药仆,果然见多识广。
“便是此药!”
那药仆道:“依奴才拙见,二小姐不必研习此药了。此药的药效虽独一无二,可得来却十分不易。京城从来无货的。”
“长风药局也没有?”
“没有,蟲岭以北都没有,翻不过南疆,就受潮腐烂,黑市里也买不到的。若真要计较,前些天芊国的使臣进京曾献过一盒给圣上,那是用秘法炮制过的,只要妥善保存,据说常年不腐。”
“在皇宫里……”
“是了,听闻有补脑功效后,皇上自己留了半盒,另外一半赏给了太子殿下。”
“东宫……”离盏低声念叨了一句,有些出神。
正巧过几日就是东宫采宣,她也在名单之列,何不借机进去探探。万一得手,谁又知道是来采选的大家闺秀偷走的?
“多谢了。”离盏嘴角漫起一丝喜意,这就要回小兰院去。
她前脚才转出药楼,下一刻,钱管家就提着步子匆匆撵到药楼门口。
按规矩,管家也是没资格进药楼的,药局药局,药若是出了差错,生意还能做得下去?
药仆一视同仁的横手一拦:“钱管家,您应当是知道规矩的,这药局……”
“唉我知道,二小姐她人呢?我一路跟过来,刚才还见她往这处走,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二小姐问了我几句话,就走了。怎么,您找二小姐是有什么急事?”
“是老太太和堂主找她,我就是个传话的。咦,她没事来药楼做什么?她大小在长风药局长大,又不是不知道药楼不可随意进出。”
“噢,二小姐问,咱们长风药局有没有一种叫灵思丸的东西。”
“灵思丸?”钱管家留了个心眼。“灵思丸是什么东西?毒物?”
“不是。”药仆摇头摆手:“一种补脑的奇药。八十岁的老太吃了,脑袋灵光得跟二十岁的差不多。不过,咱们长风药局可没这种奇药。”
钱管家眼眸字转了转,捏着八字的小胡子:“她急着要这药么?”
“不知道,好像也不急。但奴才告诉她,东宫有这种药的时候,她听了似乎挺高兴的。”
钱管家越琢磨越觉得蹊跷。离盏连着三日不着家,一回来,放着大批的病人不治,大笔的诊金不收,老太太也不去看,就径直到了药楼问这种奇奇怪怪的罕见之物。
要说是沉迷医术,单纯的好奇,那也好奇得太不是时候。
看来此事有必要告诉三小姐一声。三小姐聪慧细敏,定能洞察出怪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