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祭祖是传统习俗,刘飞阳不敢说自己多孝顺,但有些事情他从不会落下。
回来这一路他把这几天行程简单算了算,发现时间非常紧凑,各个方面的关系需要处理,有些人是在年后拜年,有些人则是年前需要探望,再加上公司还得举行活动,算下来,一直到正月里应该都是在忙碌。
洪灿辉开着车,王紫竹坐在副驾驶,刘飞阳坐在后座。
路过新建砖厂的时候他特意停了下车,此时砖厂里面并没开工,只有门卫室亮着灯,里面坐着一个看门的大爷,他车的后备箱有三样东西常备,茅台酒、中华烟、还有为数不多却足以解决燃眉之急的现金。
都是以备突发情况。
他下了火车直接过来,也没准备东西,厂里的各种设施都得指望看门大爷,所以也没吝啬,从里面拎出来三条中华烟,门卫工作是三班倒,一共有三位,每人一条,他们一定舍不得吸这个,如果能找个地方换成现金,就算是给他们的年终福利。
敲开门,告诉他剩下两条分给另外两人,又寒暄两句,随后离去。
新建的砖厂在中水县和惠北市之间,所以还得继续向前行进,又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中水县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快过年了,很多家门口都挂着红灯笼,非常喜庆,这座小县城也比往日多了些活力。
进入主干道,往前走大约二百米,就看见马路边有一人穿着棉袄,双手插在袖头里,哆哆嗦嗦的在路边站着,他面前有个桌子,上面摆满了黄纸。
“在那停!”刘飞阳开口道。
“我看着他好像是曹武庙呢?”洪灿辉看到人影,开口回了句。
那人确实是曹武庙,自从龙腾酒吧关门之后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他这个人没有太大野心,却也知道旁边开个旅馆能多赚点,只是现在没有稳定的客源,勉勉强强维持生活。
“咯吱…”洪灿辉一脚刹车停到路边。
“买纸不?还有烟花爆竹,都是最新款的…如果买的多价格可以便宜”曹武庙看车停下,迫不及待的开始吆喝。
“叔…”刘飞阳推门下车,开口叫道,其实他对曹武庙还是很感恩,无论如何是他在最紧要关头给了自己一口饭吃。
曹武庙看来人穿着铮亮的皮鞋,还有呢子大衣,一时之间没认出来,他还是上次刘飞阳装死的时候见过一次,到现在也几个月时间,见刘飞阳走到跟前,这才恍然大悟。
“大侄子?”他眼睛冒光的叫道,自从刘飞阳灭了吴中之后,他战战兢兢的叫过一段时间刘总,此时又改口。
刘飞阳听着没有反感,反倒觉得亲切,对面的龙腾酒吧已经破败,牌子已经掉了,他向前看,见旅店和食杂店的灯还亮着。
“哎呀呀…我还以为你把叔给忘了,走走走,进屋待一会儿”曹武庙十分热情道。
刘飞阳想了想,随后点点头,跟着走进去。
火炕还是那个火炕,货架也还是那个货架,就连里面的气味都没有多大变化。
他一屁股坐到炕上“热乎!”
“这都凉了,你等着,叔再给你往炉子里添点煤,十分钟就上来热气,都烫屁股!”曹武庙嘿嘿笑着,有种见到故人的喜悦。
刘飞阳听到这话一愣,确实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按照以前的曹武庙,烧炕用的煤都得敲碎了和上黄泥再用,想在他手里占到一点便宜无异于天方夜谭。
吃饭舔饭碗的曹武庙是一般人物?
“瞅瞅你那个损色!食杂店还是食杂店,但你叔已经不是你叔了!”他话里还有股破茧重生的豪气。
刘飞阳闻言哈哈笑一声“那也不用,坐一会儿就走…”
看到货架上有些东西已经落了灰,开口道“最近生意咋样?”
“你说不用我还真不跟你客气”曹武庙一屁股坐到刘飞阳身旁“就那样吧,平时半死不活的,过年这两天还凑合,勉强混口饭吃…哎,你看叔是不是变了?”
“好像胖了”他回道。
“不是这个,太肤浅!”曹武庙撇撇嘴“我现在心境不是一般的好,就前两天有个小崽子半夜把玻璃给砸了,我根本没追究,大度!突出一个大度!”
刘飞阳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些哑然。
“中水县这片,你曹叔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当初你知道,我辉煌的时候这里多少人,每天晚上坐都坐不下,地下还得站两个,现在完了,没人了!”
刘飞阳听到这话干笑一声,这事还与他有很大关系。
“大侄子你别多想啊,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就是经历这一次大起大落啥都看明白了,都是过眼云烟,以前想得多,看别人敲一下柜台都心疼,现在没事…”曹武庙说着,把头转过来,凑近一点,神神秘秘道“不瞒你说,我以前愿意趴门口听声你知道哈,现在没啥人了,也听不见了,可我生活状态居然好了,精神不少,你别笑话,现在你婶子老稀罕我了,现在没在这,那是回家给我炖老母鸡汤,让我补补…”
“厄,你牛!”刘飞阳汗颜的竖起大拇指。
“过年了,谁还没有点进步呢…”曹武庙傲然道。
这时听到门外有人敲玻璃喊“老曹,给我拿点呲花,他妈的,还有几天过年就放完了,现在这孩子,太败家…”
“来了…你先坐啊,马上回来!”曹武庙拍了拍刘飞阳大腿,急急忙忙的冲出去。
刘飞阳坐在这里,见他出去,仔仔细细的把这食杂店里看了一遍。
这里应该算是梦开始的地方?
并没太过停留,走出门时曹武庙正与来人站在小摊前讨价还价,那背影也不再像以前滑稽,他在这里拿了几摞黄纸,顿了下又拿了两把小烟花,他给钱曹武庙推搡着不要,刘飞阳坚持要给,最后不多不少的花了二十二块钱。
坐上车,他还时不时的看着那身影。
站在路边的小摊上,手插在袖头里,哆哆嗦嗦,遇到零星路过的人,还叫喊着推销。
称得上一道风景。
车开到野地里周围已经不见半点灯光,行在小路上很突兀,好在雪很厚,以前也有车路过,地面还算平整,他先来到的是安然父母坟前,虽说没办仪式,但也认定这就是他的岳父岳母,安然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如果有人路过这个坟头未免太过凄凉。
他烧了一沓,又在坟头上压了些心黄纸。
洪灿辉和王紫竹也跟着下车鞠了个躬,一共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几人开车远去。
回村里。
刘飞阳竟然还有些陌生,他一路上都扭头看着窗外,不言不语,都说故土难离,这是生他养他的村子,在这里过了近二十年的光景,有太多记忆割舍不去,大约二十分钟后,村里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
他没进村里,倒是停了一会儿,然后就奔着村口的小路直接上山,洪灿辉来过一次,对这里的坑坑洼洼不熟悉,刘飞阳就在后面指路,车开到上脚下上不去,他走下车,这次并没让二人跟着,因为山路崎岖不平,还被积雪覆盖,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闭眼睛也能摸上去,两人跟着万一出现点闪失得不偿失。
刚下车,就觉得山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刺痛,四周漆黑一片,只能从山里听到有树叶的沙沙声传来,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晚上来这里,怕是会被吓个半死,他却出奇的平静,亦步亦趋的走上山,并没花太多时间。
到山上积雪就薄了一点,有树冠挡着,放眼望去能看到十几个坟头,都是村里的人,他还能准确的叫出名字,手里拎着一瓶酒,拿着一盒烟,到达前面把酒打开往地上撒了撒,又把烟打开点上一支。
最后才跪下去开始烧纸。
微弱的火光无法照亮这连绵群山,火苗只能把他脸烤的灼热。
也不知是想道小时候的事,还是被风吹了眼睛,眼圈渐渐变红。
黄纸也一点点变成黑色灰烬,一座孤零零的坟丘,前面跪着个人。
待黄纸彻底燃烧完毕,里面没有半点红色,他嘴里缓缓问道“爸、妈,我是你们的骄傲么?”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听不到半点言语。
二孩父母离得不算很远,他手中还有几张黄纸,二孩不能回来行孝,他就代替,烧了一沓,没说话的离开,从这里看去,能看到远处的村子,有零星灯光,还能看见一条弯曲的深沟,那是积雪覆盖下的河流。
山养他,水也养了他。
回去的路上步伐就变得轻松的多,了了一桩心事,不过也慢的多,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正是这个道理。
刚刚串出树林,走到半山坡,就看到车旁围了几个人。
今天虽然月亮不大,但四周都是白雪,这玩意不吸光,看的还算清楚。
距离太远也听不清楚,好在没有过激的动作,有些诧异,按理说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有人来这里,即使在这里也跟自己没关系,搞不懂他们为什么围在车旁。
在安全的前提下加快脚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