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李玄拄着木拐杖,看见吊睛白额小老虎当面摔地四仰八叉,不知道为何童心大发,笑地是前俯后仰,差点失去身体平衡。
小老虎也是羞愧难当,感觉自己丢了很大的面皮,再也装不出择人而噬的凶狠。
可是,小乞儿的小声实在是刺耳难听,若是就此掉头走开,以后还怎么统领山林,当下张开嘴巴,猛地咆哮一声,吐出一团燥气。
李玄看见小虎气息所过之处,石阶青苔瞬息间脱水干枯变黄,心里咯噔一声,暗忖:“成妖作怪?还是偏向阳刚的妖气?绝不能轻忽大意,否则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想到这里,小乞儿非常干脆地侧身避让,感觉一团温热臭气擦着鼻子掠过,仿佛被人狠狠地正面打了一拳,敏感的鼻子肿胀酸痛,就连眼泪都要流下来。
忍住,忍住!李玄强行忍住快要掉落的眼泪,伸手按在青皮葫芦上,一把将它从左侧腰带扯落,牢牢地握在手里。
青皮葫芦里面还有新鲜的生机,里面的葫芦籽囊颗粒饱满,确实可以用来施法。
小乞儿默默念咒,暗中施展左道之术,缚在青皮葫芦上,随即用力地向小老虎砸去。
噗通一声,就在青皮葫芦落在小老虎头上的时候,这头颇具灵性的百兽之王,竟然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冷静至极,看着猎物的攻击落空。
谁知就在这时,青皮葫芦狠狠地砸在地上,里面的籽囊果肉早已化作清水,一旦迸裂开后,四下溅起的清亮汁液,纷纷乱乱地落在小老虎的身上。
野兽对危险的敏感天性,令小老虎及时察觉到危机,正想要继续往后退避时,粘在它身上的葫芦汁液,已然有如青苔似的迅速生发出来,迅速遮蔽它的面目,封闭百兽之王的眼耳口鼻七窍。
纤细却格外坚韧的根系,不断地探入小老虎的眼眶、鼻孔、嘴巴和耳朵里,越积越厚的苔藓,沉甸甸地令百兽之王不得不低下头。
无处不在的刺痛,几乎窒息的感觉,终于逼地小老虎开始展开自救,它舍弃了面前不远处的凡人,纵身跃下山道,凭着身体的本能,沿途避开嶙峋的怪石,冲到一处往里凹陷的山壁,趁着还有最后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狂烈地发出兽王咆哮。
“嗷……呜”一声,宛如震雷的虎啸,在“回音壁”之间来回激荡,蕴含妖气的声浪反复叠加,有如过境飓风轻易掀翻茅草房屋,将蒙在它头面前半身的苔藓逐渐剥离铲掉。
蒙住眼睛、鼻子、嘴巴的苔藓,纷纷乱乱地震碎落下,重新恢复呼吸后,小老虎不免有些后怕,感觉自己的耳朵还被堵塞,它又不敢用虎爪去挠,委实有些头疼。
等到这头百兽之王返回山道的时候,小乞儿早已不知去向,现场只有山道石阶上,青皮葫芦炸裂的碎片,令小老虎后怕不已,甚至不敢再次靠近。
与此同时,抓紧时间赶路的李玄,早已离开林山,看见人气沸腾的绍兴城,还未走近就闻到黄酒的酒香,忍不住馋地满嘴流口水。
小乞儿方才加快速度跑路,只觉喉咙如火中烧,便吞咽了一大口口水。谁知,空空如也的肚腹首次刺激,顿时如火中烧。
李玄环视周围,离开了林山地界,却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连一间宰客的黑店都没有,不由地有些气馁,随意拔了一根青草,咀嚼着细嫩的茎部,欺骗着自己的身体。
小乞儿坚持着又往前走了一刻钟,终于看见夯实的驿道,不时有马车和商队经过,人来人往地很是热闹,不由地升起几分希望。
李玄拄着木拐杖走在上面,或许时常有人维护的缘故,驿道竟然保存地相当完整,只看这一点就知道,现如今的王朝统治还没有糜烂,至少路政相当完好妥当。
途中行人看见小乞儿的凄惨模样,多数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加快脚步走开,其余的少数人,看到李玄右腿的残疾,拄杖行走的艰难,心生恻隐,却也没有伸出援手。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怪不得路人行色匆匆,小乞儿身上的酸臭怪味实在浓郁,不知道多少日没有冲洗身体,换过新的衣裳,自然是羸形垢面,令人不敢接近。
李玄也不见怪,若不是这副身体,天生暗疾,命中无钱,乞讨为生,自带五弊三缺光环,怎么能使地出左道之术,一饮一啄都是前定,路人怎能知道究竟。
当小乞儿经过一座茶水亭时,闻到酒饭的熟香,肚子里馋虫发作,竟然没了力气,再也走不动道了。
李玄轻叹一声,自顾自地在茶水亭外,倚墙而立歇脚,随即身体一软,竟然滑落到地上,着实摔了个屁墩,龙椎骨都隐隐生疼。
“呲!方才林山小脑斧贡献笑果一枚,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真是报应不爽!”
既来之则安之,小乞儿坐在地上,仰头微微闭上眼睛,仔细闻着茶水亭里弥漫出来的香气,感觉肚子更饿了。
馋虫再度发作,瘦弱不堪的肚子,顿时发出如鼓饥鸣,李玄忽然想起过往经历,忍不住暗中施展左道之术,将无形无质的馋虫化了出来。
恍惚间,饥饿的焦灼感远离而去,小乞儿左手离开肚腹,反手翻开,竟然拿捏着一头白白胖胖,有如春蚕的虫子,兀自扭曲不断,却挣脱不出。
“呵呵!三尸六虫的法子竟然有用,我得多倒霉,才能施展出这等精深的左道之术。也罢!”
李玄双手捧着馋虫,放在嘴边小声叮嘱:“馋虫啊馋虫,你自去茶水亭,捡着剩饭剩菜多吃点,回来好与我进补。”
馋虫毕竟是这具身体所出,小乞儿以左道之术亲自点化而成,自然听从命令,不知为何将身体一扭,就长出一对晶莹剔透蝉翼般的翅膀,于无人处静悄悄地飞走。
转眼间,馋虫就从门缘缝隙拐进茶水亭,在人眼看不见的地方,贴着墙角挪步溜进厨房,逮着机会钻进炊饭蒸笼里,大口大口地吞食白花花的大米饭。
它的身躯不过寸许长、尾指粗,肚子却像是无底洞似的,不管囫囵吞掉多少米饭,小身板丝毫不见涨。
与之相反的是,炊饭蒸笼里的米饭,却以眼睛可见的速度不断下降,看着情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空空如也。
谁知就在这时,灶台上供奉的灶君司命像(家神之一,户神、灶神、土神、门神、行神)蓦地睁开眼睛,扫过炊饭蒸笼,看见白白胖胖的馋虫偷吃,便狠狠地鞭笞惩罚。
馋虫受不住灶君神威一击,痛地在蒸笼里扭来扭去。尽管还有大半米饭没有进食,它已经吃不住疼,赶紧从缝隙里离开。
只见一头白乎乎的小虫,飞也似的直冲茶水亭墙板,尾巴扭曲几下,竟然钻透出去,转眼间,遁进墙角小乞儿的怀里。
普通人的耳目怎么可能看见无形无质的饥饿点化而成的馋虫,自然是没有人发现得了,不过茶水亭的灶君司命,已经牢牢地盯上了李玄,断定他是阴诡狠绝的左道之士,暗中乱了小乞儿的五味。
李玄心里一叹,流连在鼻尖的黄酒酒香,顷刻间变成难闻的恶臭:“馋虫一出,就得罪了灶王爷,看来美酒佳肴的享受,与我彻底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