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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在并州查兵马生意的事,渐渐牵出了很多大人物来。不止程太尉,很多人,连他看了都心惊并心寒。大楚和蛮族在边关打仗,小磨小擦这么多年,大楚几乎就没胜过。以前总觉得是将士的缘故,现在则发现原因很多。连朝中许多能左右战事的大臣们都私下做兵马生意,把好的武器马匹都卖去蛮族,又给蛮族提供很多助力……战争如何取胜?

李信之前觉得程太尉太过自信,对太子和自己防备不够多。现在他到了并州才明白,程家没什么需要防备的。大半朝廷的人都不希望打仗,对蛮族侵犯边关重地都抱以无所谓的态度。即使太子想要打仗,也是打不起来的。

李信看了看,他搜集的这些东西如果曝光,必将引起朝局的震动。不知远在长安的太子殿下,是否有这种魄力。

他原本对陇西军出现在并州地界虽然略有疑问,但疑问也并不多。陇西大军本就和并州的程家军交好,陇西在蛮族吃了大亏,这大亏还是由疯子阿斯兰挑起的,程家军接应一二也无所谓。阿南之前就是听从李信和江照白的建议,去陇西从军。然他不过一个不上不下的小将,交些银钱找些关系,脱离就脱离了。

阿南跟随后,李信从阿南口中得知了不少陇西军的故事,心中疑惑非但不减,反而加深。最让他不解的是,陇西军这般英武,与阿斯兰从陇西那边的边界,一直打到并州来了?他们是为什么打成这样的?仅仅因为阿斯兰荤素不忌?

但是阿斯兰他忌啊!

并州这边的边界根本不是他的主场,他为什么要从极北那里一路跑到这边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信坚信这个道理。

然他正准备着手探查陇西军因何与阿斯兰发生冲突时,江三郎给他来了信。江三郎在信中说道,朝廷已经有连续三日没收到来自墨盒的信函了。江三郎推断,韩卿并没有控制住墨盒的局势,墨盒反而更乱了。江三郎希望李信手边的事情差不多后,就去墨盒走一趟。

于私,太子虽没有给李信特权,然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李信打入墨盒,凭本事守住墨盒的话,能留在墨盒的可能性极大。李信便能由太子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护卫,晋级为左右一方战争的大将军。

于公,大楚绝不能沦为蛮族的后花园,任蛮族他们予取予求。一旦李信留在墨盒,那与蛮族的战事上,就占据了主导权。毕竟蛮族与大楚开战,大多时候战场都在极北、幽州一带,即蛮族左大都尉阿斯兰常驻的地段。李信守住墨盒,联合乌桓共抗蛮,胜利之日可期。

墨盒如今断了消息,江三郎凭自己敏锐的直觉,觉得那边出了事,便要李信走一趟。

李信在野,江三郎在朝。两人一外一里,又有江家特殊的消息传送方式,快马加鞭之下,李信收到江照白的信函时,也不过过了两日。

李信心头凛然,既然他于兵马之事上的证据搜集得差不多了,而墨盒又出了事。他便放下心中对陇西军出现在并州的疑问,赶往墨盒去看韩卿在那边出现了什么事,墨盒现今是什么样的状况。

然而阿斯兰……

李信心中冷哼,他明明知道阿斯兰现在混迹人群,就在并州地段。他即使走了,又焉能放过阿斯兰?

李信招呼阿南,如是如是地吩咐一番,让阿南去并州以北、蛮族右大都尉阿卜杜尔的地段走一趟。蛮族左右两大都尉不和已久,之前才刚打过一场仗。后来有王庭插手,两人才不打了。但阿卜杜尔必然以为阿斯兰已经跟随大军离开自己的地盘了。阿卜杜尔要是知道阿斯兰还在并州晃悠,肯定要坐立不安,以为阿斯兰又要搅和什么。只要阿南去故意让人送个消息,不管真假,阿卜杜尔的人都会前来找阿斯兰。

右大都尉的人,也是恨不得左大都尉阿斯兰死的……

李信自己动不了手,但仍要给阿斯兰找点事干,让他莫要太寂寞,从而想起什么事来了。

李信在并州待了一个多月,临去一天,将整理好的所有关于兵马生意的证据,通过邮驿传回了长安。总共这么多的东西,他能给的都给了。至于太子殿下能不能下得了决心动手,太子殿下会怎么做,李信就不关心了。与阿南分开,并说好汇合之时,李信策马离去,隐入市井中,并以极快的行程赶往墨盒。

在李信走后,阿斯兰确实还逗留在并州。并州郡守府的人自发现刺客后,警惕了很多。李信想偷东西是没什么大的影响,阿斯兰想偷个大活人出来,就麻烦的多。阿斯兰咂舌,看出郡守府上现在守得滴水不漏,都是那个叫李信的小兄弟做的。

他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坏的小兄弟了……

然而乃颜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以阿斯兰的性格来说,是万万不可能丢下不管的。

阿斯兰就是疑惑:程家军不是向来跟阿卜杜尔那个家伙勾肩搭背,狼狈为jian吗?怎么会捉乃颜?他们难道还想跟自己开战?这距离有点远啊,程家军的后备力量不足,真敢跟自己开战?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也该问出乃颜的身份了……就这都不放人?

程家军什么时候这么有血性了?

阿斯兰眯眼,已经让自己的亲骑军日夜赶路,前往并州。阿卜杜尔那个胆小鬼不敢打仗,他来!

当阿斯兰在并州市集中转悠时,郡守府中,乃颜已经被放了下来。陇西军的将军赶了过来,礼对于他。乃颜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在大堂中见了两鬓斑白的林将军。林将军与程太尉是连襟,程太尉的三郎媳妇,正是林将军的第六女。捉拿乃颜的事,从头到尾都是陇西军主力的。程家军帮了些忙,却并不知道林将军为什么要捉这个人。

陇西军终于从乃颜这里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话,事关重大,将士们做不了主,林将军亲自从陇西赶来,接见乃颜。

林将军与乃颜说话时,声音因为激动而哆嗦,“这位壮士,你确定当年丘林脱里死了,关于舞阳翁主的身份就无人问津了吗?”

乃颜淡漠看他一眼:“自然。我们大都尉从没关心过这种小事。”他顿了顿,“我们大都尉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不管舞阳翁主是谁,我们大都尉都不会关心。两国打仗是男人们的事,你们不用把一个小娘子扯进来。”

“不不不,乃颜兄弟,那是你不了解,”林将军神情肃穆无比,“你们大都尉的这个女儿,在大楚,是我国长公主和曲周侯的女儿。她出生时还被陛下封为了翁主……如果这是真的,对于我们大楚来说,是奇耻大辱!我们绝不会容许一个外邦女子做我们的翁主!”

乃颜不耐烦,并颇为后悔自己说漏了嘴,“丘林脱里已经死了,我只知道他当年的意思。真假什么的,我给不了。你们内斗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林将军也觉得此事棘手。他自得知消息,便觉晴天霹雳轰于耳,被震得一整天精神恍惚。左大都尉阿斯兰!这可是一个煞星!他的女儿!长公主和曲周侯在长安,那也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人!

林将军在边关打仗这么多年,他见识了多少大楚的将士被蛮族杀死,多少马革裹尸……然而他们的翁主却是一个外邦女子,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将士们?!

林将军得知消息的第一刻,就想杀了那个女子,以绝后患。然他冷静下来,又知道这件事恐怕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他已经将消息给了并州军士,再把消息传回长安,想看程太尉的意思。程太尉身在朝局中,自己这边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影响。既然自己这方先查到消息,自然要传给程太尉知道。

同时,在并州这边,事关重大,并州郡守是程家军出身,他没有想到绝妙的主意前,只想先找到阿斯兰。这件事最开始如何,最终结果如何,都逃不开阿斯兰。得知阿卜杜尔派人前来并州寻找阿斯兰,郡守也派出人协助。程家军向来礼待蛮族人,他们不想跟阿斯兰的军队打,只想先稳住这个变数。

并州因为一桩秘闻,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被控制住了。

长安这边,未央宫中一宫青绿,太子于东宫中,刚刚收到李二郎从并州送来的大车竹简。

已到了春日,冰河裂碎,万物复苏。宫中绿树葱葱郁郁,在风中日光中摇晃,光线打照在东宫一殿的长矮方案上。光点斑斑驳驳,在绿意浓浓中,晃的人头脑昏沉。

太子殿下手撑着额头,翻阅着这些竹简。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扣着竹简的手指微微发白,青筋暴动。

殿外传来笑声。

一会儿,宫女在殿门帘外问,“殿下,今日是女儿节,您昨日答应与太子妃并小翁主出宫玩耍。太子妃问您还去吗?”

隔会儿,太子殿下的声音有些虚地传出,“孤有要事,以后有时候再去吧。”

宫殿外,得知了消息的太子妃与小翁主都有些失望。小女孩儿仰着脸不高兴地看母亲,扁起了嘴,“阿父总说话不算数。不像阿糯的父亲,她父亲就说话特别算数。阿糯想养猫,她父亲见了猫就咳嗽,身上就长红点,特别可怜。就那样,他答应让阿糯养猫,就还让阿糯养猫。我阿父就不行,说陪我出宫,他又不去了。”

小翁主口中的阿糯,是宁王家的女儿。小翁主年长阿糯几岁,这几年阿糯随父母进京后,小翁主就领着阿糯玩,两个小孩子的关系还挺好的。

太子妃伸手,在女儿头上敲了下,斥责,“什么她阿父?那是你五叔!”

小翁主哼了声,不甘不愿地改了口。

太子妃见女儿不开心,就温柔劝她,“你阿父有事情忙,你既然喜欢阿糯,不如我们出宫找阿糯玩?”

小翁主先是眸中一亮,然后更加失望了,“阿糯跟她父母出京了。”她越说越伤心,“阿糯前天跟我说,我五叔要在女儿节时带她去郊外爬山玩。他们要在外面过节,要看山看水看日出……他们一家子今天都不在家。”

小翁主瞪着太子妃。

太子妃呃一声,心想没见过这么宠女儿的,还勾起了自己女儿的伤心事。太子妃只好抱起女儿哄,说咱们也出京,咱们也爬山去。咱们不光爬山,咱们还去寺庙礼佛……她哄了半天,才将女儿哄高兴。

太子妃一行人离开了东宫,出宫后又出京。坐上马车后,太子妃担忧地看眼身后渐被抛远的未央宫宫殿,不知道夫君那里出了多大的事,竟连原先说好的事情现在也不成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太子张术在宫中,仍然对着竹简发呆。

李信给他送来了非常多的证据,李信这趟差事办得格外好。李信没有跟竹简一起回来,说去墨盒看一趟。张术没有在意李信不回来,光李信让他看的这些有关兵马生意的朝中大臣的名单,太子殿下就已经目呲欲裂了。

一大半的朝臣都在做损害国家利益的事!

难怪自己每次提出兵,他们都要拉着自己!

最可恨的是程太尉!

程太尉曾是他的太傅,教他读书教了很多年。他的治国理念,很多都出自程太尉。程太尉口口声声支持他,要驱除鞑虏。然而在并州!在并州!太子虽早就怀疑程太尉未必跟自己一条心,但他从没想到,程太尉居然牵头,将大半个朝堂上的臣子全牵去做兵马生意了!

这是觉得大楚迟早是蛮族的,迟早会没救吗?

才这么去巴结那帮蛮夷?!

张术无比的心口胆颤。

他从天亮坐到天黑,他看到了程太尉的可怕野心,看到了历历在目的名单。他多少次手发抖,多少次将竹简一挥掉地,却又无数次地重新捡起来。他恨得心脏脾肺肾剧痛,鲜血弥漫在口腔中,恨不得杀光这些人!

大楚的江山!

他的子民!

就是被这些蛀虫们害死的!

每年边关之祸,南蛮之祸,他们永远说没兵没钱。蛮族之祸多少年得不到解决,近年南边也出了事。大楚国土一点点丧失,他们仍然不在乎……是啊,他们何必在乎?那江山又不是他们的,子民也不是他们的。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只想着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就行!

那么百姓呢,那么大楚呢?

实在可恨!

张术僵硬着身子,坐在一室黑暗中。他仿若处身于孤零零的荒岛上,仿若是那失了国土丢了美人的西楚霸王。汉兵略地,满目疮痍,他手提长剑立在乌江畔。乌江水逝,虞姬已远。他趔趔趄趄,望着血流成河。八千子弟,慷慨悲歌……他进退两难,跪倒在地。

太子闭上眼,眼前是两条路。

一个是顺应他们,就这样吧。大楚不再是以前的大楚,却也还是大楚。屈服于蛮族,每年给上供些财物,长安依然歌舞升平。反正受苦的永远是百姓,剥削来源永远是平民们。像他们这些贵族,除了偶尔能感觉到那么一丝屈辱感,其他时候仍然尊贵。国土完不完整,等过上几代,也没人知道了。

第二个是解决他们。他顶着所有人的压力,把这些蛀虫一一拔掉。然而这是大楚多少年的积弊,他要一朝拔去,必然极其伤身。但是他没有时间了,他只能快速解决。这些人个个背靠大世家,他动了他们的势力,他父皇本来就不喜欢他……他这个太子的位置,恐怕就危险了。

张术很可能因为他非要插手兵马生意,而失去储君之位。

而如果他不管,他就还是太子。他父皇找不到理由废除他,他父皇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待在这里。他父皇很快会熬不住而退位去,他到时当了皇帝,想做什么,会比现在顺遂的多。

太子双拳抖动,颊畔肌肉缩起。

道理都明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然他每每看一眼这些名单,每每想到自己辛苦治国,内里却被这些蛀虫们蚕食。他心中不甘,他无法原谅,无法忍受。大楚是他们张家的,他们有责任有义务守护这个王朝。即使眼看它垂垂老矣,也想要力拔山兮,将之救回。

这只是一个选择。

一个是救了国家,失去了自己的地位;另一个是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亲眼看国家走向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太子殿下在宫中枯坐。

一殿之外,长安城中沉浸于女儿节的欢喜中。大楚的节日很多,几乎每个月,都有各种名头来祭拜。长安城中繁华无比,车水马龙,从日升到日落,在不宵禁的时候,没有哪一时刻,是不热闹的。

晚上,太子妃一行人回宫。

小翁主带了礼物给父亲,喋喋不休地在太子面前抱怨了许久。太子妃半天找不到女儿,听了宫女的话后,忙过来将女儿带走,不打扰太子处理公事。

太子妃亲抱着小女孩儿,在一室灯火中沿着长廊往外走。女郎不知道跟怀中女孩儿说了什么,小翁主被逗得咯咯直笑,搂着母亲亲了许多口。

太子麻木地看着他们。

一时想,为了她们,我不能冲动,不能失去眼下的一切。

一时又想,为了她们,我必须解决朝中蛀虫们。不然现在的一切,迟早会失去得更多。

太子的挣扎,无人理解。

他整日整夜地煎熬,每夜被噩梦惊醒,神志恍惚又憔悴。

于一日暴风雨中,太子与太子妃在殿中交谈。午夜后,太子妃离宫。太子坐于窗边,看着天边电闪雷鸣。看那雷鸣声中,妻子的身形被无限拉长,即使走在排排灯火中,仍然寥落又凄冷。张术听到嘈杂的很多声音,雨声,雷声,说话声。

张术看到很多的光。天上的电光一道又一道,劈向大地。雨大如注,浇灌四野。

他即使闭上眼,也能看到天边的亮光,能看到妻子方才凄然的眉目中坚定无比的神情——

她跪在他面前,说,“殿下做自己想要的事吧。妾不能为君分忧,却至少不会成为殿下您的拖累。妾生死追随于殿下,殿下莫要因小失大。”

“古来文死谏武死战,妾没有那般本事。妾只能向殿下保证,无论殿下走哪一步,无论旁人怎么说,妾必不离不弃。”

一介女子,尚有这般觉悟。

那些花着国家俸禄的大臣们,却在把大楚推向一个末路。

太子冷笑,凄凉无比。暴风雨中,窗外哗哗雨声如雷,他忽然睁开锐利的眼眸。眼中神情不再退缩,他起身抽剑,将桌案劈成两半。他于大雨中疯癫般大笑出声,冷声道,“孤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正是这日大雨之夜,太子政变开始,一举血洗大半个朝堂。整个朝堂震动,开始混乱恐慌。人人自危,将从此夜开始……

大雨滂沱。

长安下着大雨,往北走,一些地段没有雨。到并州的时候,雨又一贯的大。

黑夜长雨,整片天地都被雨声包围。入了深夜,长街空荡无人,两边的房舍中,偶有火光映出。水洼深深浅浅,一个男人牵着马,从巷子一角拐了出来。男人穿戴斗笠,斗笠下还戴着面具。他走在大雨中,衣衫已被雨水淋湿,然他本人步履稳健,腰杆笔直,一点也没有狼狈之意。

忽一时刻,从两边房舍檐上窜出无数人马,有的在墙上,有的在屋檐上。这些人是蛮族人士的打断,间或有大楚军人的穿着。人人举着武器,从大雨中爬出来,将男人围在其中。

阿斯兰神色一点也不意外,他从身后抽出长刀,当街而立,他看着这些人,随时准备打起来。

突然前方幽兰光影处,传来马蹄声。等马近了,阿斯兰眯着眼,看到来人竟然是右大都尉阿卜杜尔。阿斯兰扯了扯嘴角,心想这并州,还真像是他们蛮族人的地盘一样,阿卜杜尔带着这么多蛮族将士,都能说来就来。比起这位右大都尉来,阿斯兰人见人打,简直跟过街老鼠似的。两人待遇差别实在太大了。

阿卜杜尔骑马停在前方,心中警惕,并不敢再靠近,唯恐真招了他这位同僚的眼。

阿卜杜尔在茫茫大雨中,冲前方的阿斯兰大吼,“阿斯兰,放下武器!我这次不是要找你打仗的,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送你一个大好处!你肯定要感谢我的!”

阿斯兰手中横刀根本不动。大好处?好消息?

这世上于他而言,就没有什么称得上好的消息。

阿斯兰在某一时刻,晃了晃神。

他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什么是撑着他的了。他一生最温软的时光,色泽最鲜明的时刻,也许都停留在了十八年前。

阿卜杜尔继续吼道:“我们找到你女儿了!”

阿斯兰:“……”

“你还记得车骑将军闻平吗?是他带走你女儿的!你妻女没有全死,至少你女儿是活着的!你放下武器,跟我走,我这就带你去找证据,去找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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