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和娘子两个人手牵手走在一起, 南和等下人知趣,远远跟在后面。
眼见姑爷和娘子到了庙前没入庙门,反往小路走了, 知春与南和面面相觑,知春正鼓起勇气要与南和说话,就见南和连连摆手,“知春妹子,别跟了。”
“这……”
“听我的, 别跟了。”南和虽不是他们爷肚子里的蛔虫,但也差不离了。
“是。”到底是姑爷面前的得力人,知春听劝, 应了一声。
“知春妹妹, 我知道,娘子和姑爷是要去后面这个那个。”三姐这时朝知春挤眉弄眼。
好好的事情,被她一说就不对劲了,知春拉住她,“招娣姐姐, 快别说了。”
南和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这厢扭过头, 憋笑不已。
这哪儿来的傻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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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姐姐。”
苏苑娘带着常伯樊从小路出来,就前后听到了两道声音, 先前那道不敢置信, 后面那道已带着奔跑声, 只见前方几棵高壮的松树边, 有一个脑后扎着道髻的六七岁小女道童牵着另一个小儿快跑着朝他们过来。
“姐姐,姐姐。”果然是她,跑近了,小女道童看清楚来人,欢快地呼叫了起来。
“安宁。”苏苑娘定下,仔细地看着来人,等人好好地在她面前站定了,她蹲下身,看着面前的两个一个名为安宁,一个叫为安生的小儿,左右看了一眼,见安生满鼻子的鼻涕,她拿出手绢为安生擦掉。
安生咕噜咕噜拱着鼻涕,让她一并擦掉,嘴边傻笑不停。
安生只有一只眼睛,模样看起来有些怪,小女道童与苏苑娘却是见惯了不觉得怪,小女道童知道弟弟这是高兴,笑嘻嘻地看着他作怪拱鼻涕让姐姐擦。
“好了。”苏苑娘帮安生擦完鼻涕,跟面前两个小儿道,“糖在知春姐姐她们手里呢,她们快到了,你们要不要去找她们?”
姐姐来了就有糖吃,小女道童和小儿是知道的,这厢却见小女道童颇有些大人样地摇头,“不急不急,姐姐你来晚了,师傅和我算着,你本该前日就到了,师傅道你结了亲,兴许要跟以前不一样了,叫我们不要急,我就带着生生耐心地等着,本该中午要去了望亭去打量的,生生要玩,我就先陪他玩了。”
只有一只眼睛的安生只有三岁,这时他抽着鼻子朝姐姐傻笑着道:“姐姐,糖糖。”
尚还听不懂话呢。
“等会儿就有了。”苏苑娘回完他,又回安宁,“是来晚了,以后就不了。”
说出来,苏苑娘觉得往后也不一定能按时来,又道:“不来就找人前来知会你们一声。”
前世她没管药王庙,只管让人按时日送些油米盐酱和一二两碎银来,等到她想起,三元师傅没了,安宁和安生也走了,药王庙荒废了。
好在多年后她在京城再听到安宁和安生的消息,他们俩姐弟都过的很好。
“知道了,姐姐,这位是?”安宁抬头。
安生也跟着抬,朝人傻呼呼地笑。
常伯樊朝他们微笑。
“是……”是什么呢?苏苑娘有些烦恼,但只烦恼了一瞬,见他温柔地看着安生和安宁,她的嘴就张了,“姐夫。”
他好似喜欢安宁和安生?
喜欢就叫姐夫罢。
“原来是姐夫!”安宁惊喜地叫出来,牵着安生朝常伯樊走近了一步,“那日师傅带我们去吃喜宴,你来迎亲我只看到了一眼。”
好高大,她没看清楚人。
“是没看清楚吗?”常伯樊也蹲下身,朝他们笑,“那今日看清楚了?”
“嗯嗯!”安宁颔首,一脸的喜不自胜,转头对苏苑娘道:“姐姐,我去告诉师傅你和姐夫来了。”
还要准备饭,有得忙呢。
“好。”
“那我去了。”安宁带着安生转身就要跑。
安生被她牵着,急了,挣扎小手,“姐姐。”
“姐姐忙,你和我去。”
“姐姐。”安生挣脱着小手,不依。
“你去罢,我来。”常伯樊上前一步,把小道童抱到手中,朝小女道童笑道。
姐姐来了,那就是苏伯伯苏伯母要来了,她要烧水做饭还要端茶送水要忙碌一阵,是不好带安生,安宁犹豫了一下,朝常伯樊道:“那就辛苦姐夫帮我带安生一会了。”
“好。”
“姐姐我去了。”安宁只迟疑了一下,朝苏苑娘打了声招呼,转身转眼就跑远了。
苏苑娘都来不及跟她说先去找知春姐姐要糖吃。
“苑娘,去看荷花池罢。”常伯樊抱着身上不太干净的小道童,也不在乎他鼻下又吹出来的鼻涕泡,接过苏苑娘递过来的手绢替他擦了擦,与她道。
“姐姐。”安生叫姐姐叫个不休,本想朝她张手让她抱,但这个大人的怀里好似也不错,安生蹬了两下腿就不蹬了,嘴里只管看着姐姐叫着姐姐。
“好。”苏苑娘答了常伯樊,又答安生:“姐姐没带糖,你要不要我抱?”
安生小时候是喜欢她抱他的。
“哦。”没糖啊,安生听明白了,舔舔嘴,靠着大人那热烫的胸,忍下了。
他并不是一个非要没有的东西的人,他听话。
“等会儿就有了,糖在知春姐姐她们身上呢。”苏苑娘与他仔细道。
“要不我们先去前面,知春他们应该到了。”后面的动静常伯樊一清二楚,知道现在下人们应该是站在庙前等岳父他们进门。
“不了,先去看荷花。”还有鱼,苏苑娘去接安生,她一张手,安生就伸出了小短手朝她过来。
“我来罢?”
“我抱抱他。”她先抱抱。
“姐姐。”安生一到她怀里,高兴地翘起小屁股,小脸上全是笑,叫她。
苏苑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脸上也有了浅浅的笑意,回应他:“安生。”
安宁和安生都是三元师傅捡来的,安宁是三元师傅从山下回庙的路上捡到的,安宁被捡到的时候刚出生没两天,在野外着了凉,三元师傅当夜带她赶到了城里看大夫,才让安宁捡回了一条命,那时安宁在苏府住了近一个月,苏苑娘带过她,很是喜爱她;安生则是两年前有人半夜送到药王庙前的,那个时候他才一岁,少了一只眼睛当时又不会说话,可能身患恶疾遭父母嫌弃了,被他们扔到了药王庙,那一阵安生身子也不好,三元师傅带他下山治病,在苏府也住过一阵,苏苑娘也曾细心照顾过他几日。
两个孩子,都是她曾熟悉的,苏苑娘见到他们真真是高兴,且这种高兴是极为欢喜的,因她已经知道姐弟俩的后半生过的很好。
“姐姐,玩。”安生要叫苏苑娘去他和他姐姐经常去的大洞树玩,里面还藏了好几个他舍不得吃的板粟,可以拿给姐姐吃。
“去看荷花了。”苏苑娘道。
荷花也行,安生没有主意,听姐姐说了就点头,“荷花。”
“荷花开了吗?”苏苑娘问他。
开了吗?安生瞪大眼,他不知道。
安生转头就往荷花池方向那边着急看去,待离散着雾气的荷花池近了,他看到了池中亭亭玉立的花骨头,兴奋地伸出手指喊:“开了开了!”
姐姐,开了。
苏苑娘跟着看去,点头,“是结花骨朵了,过些日子就会开了。”
常伯樊一路看着一大一小,目光柔得近乎如水。
不知等他和苑娘有了他们的孩子,苑娘带他们孩子的时候,那该多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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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池里的水是温水,一碰,池水在这有点冷的山顶显得格外温暖。
常伯樊知道一般温泉里是极难找到鱼的踪迹的,但看到一池结得密密的荷花,和游走在荷叶下清水当中的众多鱼儿,他蹲下身试了试水温,不由挑了下眉。
水很暖,这怕是块宝地。
“鱼,吃!”一走近,安生就挣扎着下来,趴到池边看着鱼儿流口水。
“好。”是要吃的,就是不知哪些是她放生的,苏苑娘也跟着蹲下,打量着哪条可能是经过她手的鱼。
“姐姐,鱼!”安生的口水已流到了石头上。
“是啊,我们吃哪条?”苏苑娘也在仔细看着。
“这条,这条。”
“不像。”苏苑娘摇头,努力回想着前世她这一年放的鱼是什么样子的。
等到苏管家到后面来找他们,走近了,听他们娘子很是苦恼地跟姑爷说着:“不记得放的是什么鱼了,想不起来,要问三元师傅了。”
“那等会见到师傅了我们问。”姑爷道。
“是了。”娘子道。
“姑爷,娘子,老爷他们都到了,就在前面,你们快去罢,娘子,三元师傅在等着您和姑爷呢。”苏木杨乐呵呵地道。
“是。”
苏苑娘应着,就见常伯樊弯下腰,抱起了扯着她裙角的安生,她不禁朝他笑了一下。
苏木杨看着,脸上笑意更深。
姑爷不嫌弃安生啊,真是好得很,一家人,天生的一家人。
他们老爷真是没看错眼。
药王庙小,就一个供着药王爷的前殿和一个供人住的小院子,小院子后就是池糖和一片极大的竹木和松树林,再往后,是一处陡高的悬崖。
药王庙所处的地势,是极为峻峭的。等到多云的时辰,若是能在云中看到药王庙,远远看来,这座小庙宇就像一处立在云间的仙殿。
山顶处四处多为奇寒,但药王庙内说不上四季如春,但冬春两个季节的时候,总要比外面要暖和许多。
三元是一介精神矍铄的六旬老人,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道袍,下巴处有一撮灰白的长须,背挺如松,看起来很有一番松形鹤骨的气质,加之他目光清朗、炯炯有神,让人轻易就油然好感。
关于此人,常伯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过。
他只知道他岳父认识一个住在苏山山顶小庙里的老道,但从来不知道这老道是一个如此有仙风道骨的道士。
“晚辈常伯樊见过三元道长。”一进去看到人,常伯樊放下手中小儿,朝那位目光烁烁朝他看来的老道士拱手道。
“是苑娘的夫君?有礼了。”三元亦朝他拱手,回了一礼,随即目光柔和朝苏苑娘看去,老人脸上带着异常慈和的笑容,与她暖声道:“苑娘,你回来了。”
不知为何,这一句话说得苏苑娘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她眼睛酸涩,脚退半步朝三元匆匆福了一记:“欸。”
是,苑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