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这个月,昆仑山每天都在下雪,纷纷扬扬没有停过。
梨园中花又在一夜之间变成血色梨花,这一片片梨花遥遥望去就像是血,流在白净世界里的血。
这不是好兆头。
果然,才不过一个多月,山下就传来消息:西楚国与浚乐国交战,新主君月熙御驾亲征,带领浚乐国将士一路浴血奋战,不但打退了西楚国十万大军,还连屠了西楚国十二座城池的百姓。
这不是重点!
听说月熙在退敌最后一仗时,原本已山穷水尽必败无疑。最后他用了一道符印,将西楚国十万大军烧得灰飞烟灭……
这道符印就是我给他的那道阴阳乾坤符,他不但用了,还用血符加持。
西楚国将士再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哪能经得住这乾坤符中业火的焚烧,全部都魂飞魄散。
消息传到昆仑山我就知道闯大祸了,果不其然,长武师父怒气冲天地腾云归来,走到我面前二话不说一耳光就打在了我脸上。
他气得满脸铁青,青筋暴涨。
“混账东西,为师教你鬼道之术的时候怎么给你说的?你倒好,用这术法去帮人间打仗,还烧了人家十万大军,你这个孽子。”
我忙跪了下去,“师父息怒,七儿本是想着让月熙师兄在千钧一发时保命用,谁知道他会用来屠杀敌人,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他已经位及地仙,死了肉身尚有元神仙体,需要你给他保命吗?现在好了,你一道符纸便把这天下局势全部打乱,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你告诉我?”
“我,我……对不起师父!”
我心乱如麻,哪里知道怎么办?十万大军已经死了,我纵有万般说辞也无济于事,因为那符印就是我给的。
“来人,院规伺候!”
念斟忙跪了下去,道:“师父,七儿她也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单纯地想用一己之力保护月熙而已,并不是要屠杀大军啊。”
长武师父不为所动,拂袖怒喝,“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这次萧逸歌不在,没人能拦得住盛怒之下的师父。我被打了三十大板,打得屁股上血淋淋的。
但长武师父还不解气,怒道:“念斟,把这混账东西送去山下水狱关押着,任何人不得探望!”
“师父,七儿身上还有伤啊。”
长武师父怒气冲天,“这点伤能与那十万大军的命相抵吗?押下去,谁都不准求情,否则本尊一起罚。”
我真怕师父连念斟也罚,忙道:“师父,七儿愿意接受惩罚。”
念斟敛下眸子,没再说什么。
昆仑山仙门的水狱是专门用来惩罚犯过重大过错的弟子,虽比不得人间的囚牢那般森严残忍,但也是书院最严重的惩罚。
水狱就在摘星楼地下一层,因为有结印护着,所以并未有别的弟子看守。
漓漓就在摘星楼的藏书阁里修补残书,她听到动静也下来了,看到念斟把我送进水牢,在边上幸灾乐祸得很。
“啧啧,我道是谁过来了呢,原来是你这贱人。怎地,没了逸歌处处护着你,原形毕露了吧?”
念斟脸一沉,怒道:“阿漓,你在这儿修身养性三年怎地一点儿没变?我们好歹也出自同门,怎可这样辱骂七儿?”
漓漓不以为意,“同门?我可没有这样的同门。”
“七儿只是暂时在这儿闭门思过,等师父气消了自然就接出去了,阿漓你莫要乱来,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漓漓脸色顿变,“念斟,别告诉我你也喜欢这贱人,她有什么好?她不过是就是一口污秽的血棺,魔宗的怪物,你可是天帝陛下掌心里的肉,往后平步青云可扶摇直上九重天,你喜欢她作甚?”
念斟脸一红,瞪了她一眼,“放肆,你乱讲什么?”
“我有没有乱讲,你心里没点数么?”漓漓说着斜睨着我阴笑了下,盛气凌人地走开了。
我甚是无语,她在这儿修身养性三年,个头长了不少,但品性却更加跋扈。我估摸着,她定要给我使不少绊子。
念斟给了我一瓶金疮药,面红耳赤地看着我,“疼吗?我不好给你疗伤,你自己把流血的地方擦一擦。”
“不疼,你忘记我是血棺凝成的啦,这点儿伤很快就好了。”
他点点头,但也没离开,脸上依然红得跟猴子屁股似得。
我纳闷地问道:“斟哥哥,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快去回师父话吧,免得他又生气迁怒你。”
“七儿……刚才阿漓说的话,你就不想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吗?”
“她那个人从来都是无中生有,我太了解她的本性了。”
“可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从你进书院的那一天我就很喜欢了。这么些年,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跟你说……”
“斟哥哥,还是别说了吧,刚才的话我当没有听到。”我忙制止了念斟,讪讪道:“我一直把你当做哥哥,从来都是。”
“……”
念斟脸色倏然间变得煞白,有些无措地看着我,想笑,可笑出来却又那么苦涩。他摊了摊手,尴尬无比地走了。
我想说点什么的,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对。
后半夜的时候,水狱的水开始上升,不一会儿就淹到我的腰部。这地方四四方方就是个石室,也没有能栖身的地方,我便靠着角落没动。
水狱的水会涨大约两个时辰才往回退,约莫五尺高的样子,会淹到我的脖子。
这些水都是昆仑山上化下来的雪水,冰冷刺骨。好在我本就喜欢阴秽之地,倒也没所谓,等师父气消了,肯定就让我回去了。
我正想打个盹靠墙睡觉,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股浓烈的腥气迎面扑来。
我掀眸一看,无数条花花绿绿的毒蛇忽然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房顶,门口,老鼠洞等,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吐着信子。
水狱里面有结印,不能使用术法。估计漓漓是算到这一点,才在这个时候把毒蛇放了进来。
毒蛇疯狂地从水面上扭曲着朝我游过来,宛如过江之鲫。我召出魂音,朝这些毒蛇狠狠拍了下去,打碎了其中一条的脑袋。
我也就晃了个眼,这死去的毒蛇就被其它蛇啃食得剩了一些骨头渣子,以及水面上飘着的一点血气。
这一幕,把我惊得目瞪口呆,头皮一阵阵发麻。
“滚,滚开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
我回过神来,拿起魂音当剑,疯狂地在砸了起来,一条,两条,水里面的毒蛇疯了一样啃噬着同类,腥臭味令人作呕。
“哈哈哈,哈哈哈,贱人,你一定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门口响起了漓漓惊悚的狂笑声,随后她拿起一只细得跟筷子似得黑笛子吹了起来,这水里的毒蛇瞬间疯了似得朝我扑来,我忙扬起魂音疯狂拍打,吓得手忙脚乱。
我气急败坏地吼道:“阿漓,你果真要对我下杀手?”
“从未打消过这个想法,你不过是魔宗余孽,一个下贱胚子,还敢迷惑我看上的男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也不照照你那尊容,活活一个蛇蝎恶妇,小哥哥能瞧上你?”
漓漓顿时又怒了,“贱人,我今天就让你死在这水狱你,看你还如何作妖!”
她又拿起那黑笛子吹,我估摸是驱蛇的咒音,便就记下了。等她吹完过后,我拼着被毒蛇咬伤的危险,也拿起魂音把它方才吹的咒音吹了出来。
倏然间,这些毒蛇又疯狂地朝门口扑过去。我比漓漓法力高,她的咒音自然没有魂音厉害,毒蛇很快转了攻击目标。
“洛小七你这贱人,你给我等着!”漓漓不敢恋战,飞快地跑掉了。
我把毒蛇全部驱除干净才停止吹奏,紧接着水位也开始慢慢退了下去。我累得精疲力尽,顺着石壁蜷缩了下来。
过了许久,门口忽然吱呀一声,我忙抬头望去,看到念斟站在水狱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偌大的食盒。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念斟走过来捋了捋我贴在脸上还未干的头发,狐疑地看了看脚下满地骨头渣,“是毒蛇?漓漓放的?”
我苦涩地笑了笑,“她可能是恨及了我。”
念斟蹙了蹙眉,把食盒里的包子和一只鸡腿端了出来,又道:“师父现在余怒未消,你且再等等。月熙这次焚烧十万大军,又屠杀西楚国十二城池一事太不人道,恐怕会被除去仙籍。”
“若真是这样,这惩罚也不算过分。”
“但……”念斟迟疑了下,眸光灼耀地看着我,“但你私自授人乾坤符一事,恐怕也难辞其咎。七儿,如果你愿意,我去跟仙父说我喜欢你,他向来疼我,必然不会惩罚你,可好?”
我脱口道:“不要!”
念斟脸色刷地一下又白了,甚为受伤地看着我,“你果真……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
“可我只把你当做哥哥,况且我,我也还很小。”
“我可以等你长大,不管等多久,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七儿?至少让我跟他公平竞争一下。”
我不敢看念斟的眼神,低头召出了心口的血凤,“对不起斟哥哥,我与小哥哥早就私定终身了,许诺过此生此世绝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