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将军府后院,水亭。
水亭修建在这小池之上,虽已是寒冬,但这里却是赏雪的绝佳去处。
看着外面不断落下的积雪,王辰斜依在这躺椅上,打量着手上的南华经。
旁边的独孤信面上冻得通红,只是没有王辰的体质又向着篝火边上挤了挤。
颜如玉跟随王辰的日子久了,一见到王辰看这竹简,就知道这并州只怕又有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来。
她一边拨弄着炭火,一边教蔡琰自己从王辰那儿学来的茶道。
“这真是将军开创的吗?”
蔡琰一边学,一边疑惑的看向身边的颜如玉,与这将军一家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也知道王辰是什么人,当下便直接发问道。
“是的!”颜如玉想到这茶就忍不住笑,又道:“当初啊王郎为了这茶可是差点送了命。”
蔡琰听到颜如玉讲过那事儿,于是道:“我以为,王将军应该是想要送徐元直吧,如果真如如玉所言,王将军应该是舍不得徐元直走吧?”
“是的,只是这送元直是一回事,喝茶又是一回事。”王辰少见的插嘴,道。
王辰插话成功将二人的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只是颜如玉却并不想与他说话,毕竟在她眼中王辰看这书,要不是这几日杀了太多的人,要不就是即将要杀很多人。
自己跟随王辰这么久,他知道王辰只有在感受到杀业太重或者心情浮躁的时候,才会看这南华经静心。
“将军竟也喜庄子?”蔡琰有些诧异,显然她饱览诗书,看过庄子也不怎么意外。
王辰点头,将竹简放下,看向蔡琰,笑道:“此乃是昔日我下山之时,家师送我的传世之孤本,说我这一生杀业太重,多看看可以修身养性。”
“将军可以借我一览吗?”蔡琰一听到是传世孤本当下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来自己往常看的庄子多是后人抄写的,还未见过这书。
“可以!”王辰爽朗点头,道:“今日你回去的时候,我借你看几日吧。只是,这庄子并非是我手上这一卷,我先借你内篇。当初我师父,也是先给了我内篇。”
“谢谢将军!”蔡琰大喜,不过又疑惑道:“可是将军若是杀业太重,看这庄子又如何能够修身养性呢?”“庄子五十二篇,分内、外、杂三大部分,知道张角的太平要术吗?”王辰突然找到了一个能够与自己有共同话题的人,便饶有兴致的坐直了身子,迫切的想要与面前的蔡
琰沟通。
“逆贼张角,利用外篇中天地、天道、天运三篇蛊惑世人,掀起了滔天杀业,使得多少百姓罹难?”蔡琰虽是女子,却也紧咬唇色,恨不得亲手杀了张角一般。
但王辰却是连连摇头,道:“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张角的所作所为,我很佩服。彼时天下无道,而无道入有道则免不了尸堆河山。”“张角能够在天下人都忍受无道的情况下,站出来振臂一呼,掀起变革。此为英雄,不得不佩服。你我有幸,此生命好,若你我皆是寻常百姓,在那种世道之下,你能怎么
办?我们所言之道,是因为我等不是百姓。若我等是百姓,又有几人会去在乎汉家?在乎那个连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朝廷?”
王辰的话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蔡琰却突然发现自己无力去反驳他,便是想要用忠义来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世道,百姓不反,还有活路吗?”
王辰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直让蔡琰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天下,不属于谁,不姓嬴,也不姓刘,重点是百姓能不能活下去。对于那些人说老刘家的天下,那些人说窃国之类的话,听听就好了,千万不要当真。窃的,是谁的国
?又是谁抛了天下不要?他都不要百姓了,不要天下了,凭什么要让他继续当皇帝?又凭什么非得要求百姓与天下还要向着他?”
他又躺了下去,口上只是念叨着那一句话:“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从王辰哪里回来,蔡琰有些魂不守舍,或许便是因为王辰说的那些话吧?
她将手上抱着的竹简放到了书案上,无视了蔡邕关心的眼神。
“怎么了?去了一趟将军府,怎么就变得魂不守舍的了?”蔡邕有些担心,难不成是王辰对自己女儿做了什么?
蔡琰叹了口气,或许他父亲能够为他解开这个疑惑吧:“父亲,什么是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蔡邕大惊,难道王辰又向女儿灌输了什么?
他并没有解释,而是说了蔡琰一番。
只是此时的蔡琰却用了我王辰今日的话来反驳了他,这一下直把这位大汉的柱石气得跳起来。
“王辰那厮是不是又对你说了什么?混账,他为什么向你说这些东西?简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大逆不道!”
面对蔡邕的抓狂,蔡琰却显得极为镇静,他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抓狂过。
难道,王辰说的真是这个道理吗?“父亲,早先随你在这天下走了很多地方。百姓到底活得怎么样,你应该比琰儿更清楚。我以前以为我看到的,知道的不过是一些表象。但是今天,我认认真真的反思了一
遍。百姓为什么会跟着张角造反?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因为我们逼得他们活不了了!”
“然而,却还要被你们冠以逆贼,暴民,可是他们仅仅是想要活下去啊,仅仅是想要改变这无道的天下啊!”
“啪!”蔡邕气急败坏,直接打了蔡琰一巴掌:“胡说!这些话肯定是王辰教你的,肯定是!”
气的不行的他走到这书案前,一把将这些东西全部推翻:“这些是什么,这些就是王辰给你的吗?这些,就是那大逆不道的胡言吗?”
“父亲,那是庄子!”蔡琰捂着脸,这一巴掌把她彻底打醒了,她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暴躁,也从未见过父亲这般失态。
听到这书是庄子之后,蔡邕也未曾拾起,只是愤愤的扬长而去。
难道,真如王辰所言吗?蔡琰在心中不免沉思,或许,便是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