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舍人疾步追来,他四处望了望,方才低吟对停住了步伐的姬无赢道:“三王爷,婕妤娘娘方才命人来向奴才要了那位甄娆姑娘去昭阳殿。”
姬无赢似笑非笑道:“哦?倒是像她的作派。”
尹舍人促声道:“三王爷您就不急?甄娆姑娘不是您安排在奴才那儿的?!”
姬无赢不惶不忙地睹了眼四周,笑道:“急什么?安排了的人,用得上才叫安排,用不上的……那都是弃子。”
尹舍人愣了一瞬,方才笑了起,“原是殿下的安排!哎唷……真是急死奴才了!生怕那个甄娆被婕妤娘娘瞧出底细来,那可不就坏了事儿?”
姬无赢盯着遮住心口的尹舍人,笑道:“尹舍人的这份心意……本王便收下了,听闻尹舍人近来在愁承福坊的宅子?”
尹舍人讪笑了两声。
“无碍,房契跟地契即是本王的谢礼。”
坐到了车马内,姬无赢连睹一眼那些许御赐之物的兴致都没有。
笔砚四宝?
那都是无用儒生所好之物!
“阿荡。”
车厢外的阿荡忙问道:“爷,您有何命令?”
“掉头,去明春茶楼。”
明春茶楼并非上好茶楼,其布局杂乱,连客人亦是鱼龙混杂的。
姬无赢悠悠地下了车马,恣意瞧了瞧四周,方才疾步进了茶楼。
“爷……”
老板的见了姬无赢,忙迎来。
姬无赢却是带了分警示地半狭了明眸。
那老板的见状忙堆起一副客套的笑纹,“这位爷楼上请,要喝点啥茶?”
“雨前龙井。”
这时茶楼外的一辆车马外,一只莹白纤弱的掌挑起了车帘,微微露出半张似玉般的面容。
独孤容姿薄唇微珉,方才自己不可可以看错,进入的那人定是姬无赢!
她望了眼茶楼的招牌。
“明春茶楼……”
她呢呢念了遍这名讳,眉心微拧。
这名讳并不陌生,反而令自个觉得熟稔。
姬无赢的野心……自己前一生便清晰,乃至还经手过部分势力。
这明春茶楼和姬无赢必是有联系的!
仅是其中具体事宜,还要自己仔细查探……
“小姐……”
边上的杏贞捧着一堆栗粉饼和如意糕,不解地望向了边上倏然间命令停车的自家小姐。
独孤容姿被她这声拉回了思绪,垂眸道:“无碍,走罢。”
毕竟……来日方长……
而彼时的茶楼之中,姬无赢正和一身着玄青色玉袍的男人相对而饮。
他似笑非笑地抬起了明眸,“史兄,明日一事……”
史穆江抖了抖衣衫,想要执起掌边的青瓷杯盏,却在目光落在杯盏上边后蹙了蹙眉。这茶楼外边儿瞧着破陋就罢了,这儿头的物品可也太过破陋了些……
他毕竟还是蹙着眉放下了掌中的杯盏,笑道:“三王爷您就安心罢,我先派的必定是我们史家手底下身手非常好的,仅是随即的事儿您可有个章程?”
说着,他抬眸望向了姬无赢。
明日做得那是啥事儿?那可是对太子出手啊!没有三王爷给的底气的话……史家岂敢轻易趟这浑水?
姬无赢却是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举盏微微抿了口。
这茶楼虽破陋,可彼时所用的茶茗怕是是宫中所用的贡礼也及不上分毫的……
他轻笑,“史兄莫非是怀疑本皇子的掌段?”
史穆江失笑,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敢,仅是史家毕竟还是家父做主的,你也知道,家父被独孤居正那个老狐狸以贪墨一事弹劾,如今身在宁州还不曾被调回来,这时史家再出了啥事……我这史家嫡长子又该当何罪?”
姬无赢却是笑纹不减,“史兄多虑了,此事是必成的,交给任何人做都容易,交给史家来做,亦是本皇子想令自个的外家步步登高罢了……”
史穆江却是疑惑道:“哦?必成?此话怎讲?”
姬无赢望了眼窗外繁华的长安街市,笑纹变浅。
太子?
这怕是是大齐朝最可怜的皇子了罢。
身为太子,生母却是前朝的公主,如此的身份还担不起一个前朝余孽的名号?
更况且……
前朝的势力还未被完全剿灭,招安的武把文臣如此多,这个太子的存在只会让父皇觉得万般忌讳……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卧?
除掉了皇太子,前朝凤氏皇族才算是彻底翻篇……
给自个的父皇解决掉那么大的祸患,这可是大功一桩……
一刻钟后的左相府中,待到独孤容姿回到了长春馆,独孤容烟已然守在侧苑的院中了。
她见到独孤容姿便向前一步,责问道:“怎的去了如此长时间?莫非出趟府也可以乐不思蜀了?”
独孤容姿笑了笑,“可见嫡姐是等地恼了,杏贞,快把如意糕取出来。” 边上的杏贞见到自家小姐同大小姐交好当然乐见其成的,忙取出了如意糕。
独孤容姿亲身接过这如意糕递了过去,“龚记饼铺的如意糕,嫡姐趁热尝尝看,可不可以堵住嫡姐的嘴。”
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嫡姐自小便爱吃这如意糕,每回去嫡姐那儿,总可以瞧见几碟子的如意糕。
“龚记?那儿可是极难买到的……”
龚记饼铺每日里也就做那么点儿如意糕罢了。
独孤容烟手中捧着尚有余温的如意糕,望了眼面色不变的独孤容姿,局促地咬紧唇。
原是为给自个买这如意糕才晚归了。
“罢了罢了,本也无事,仅是带了展参将过来,你也知道,外祖父早年上阵时,这展参将即是近身侍奉的,你可不准骄纵,连我亦是敬他几分的……”
独孤容姿笑着点点头,“容姿牢记嫡姐教诲。”
展旌,着实值得自己敬佩。
此人曾多次护外祖父在战场上脱险,更难得的是那份心性。
自己要得他的青眼,怕亦是不易的,前一生自己脾性骄纵,对这个脾性粗犷目中无人的展旌可是恨得牙痒痒的。
同样,他亦是瞧不上她这个不成样儿的嫡次女的。
不过,此人心直、护主,是个极忠心的。
独孤容姿送走了独孤容烟便疾步进了茶厅。
展旌一身棕色短打衣裤,负手立在茶厅一株莺儿旁。
“是容姿来迟了,让您久等了。”
展旌转过身,而斥责之词却是卡在喉咙里。
他盯着满脸和善之意的独孤容姿,只可以把那话咽下,微微一哼,“容姿小姐也太抬举展某了,展某仅是个粗人,哪有何久不久等的……”
他睹了眼这个往常总是妖妖娆娆、自命孤傲实际上骄纵蛮横的独孤容姿,眸中满是探究之意。
容姿小姐当真是转了脾性?
独孤容姿亲身向前倒了杯热茗,笑道:“好在的是这茶还是温的。”
展旌没有接过那杯盏,仅是轻咳了一声,“大小姐让展某来,展某仅是看在景老太爷的脸……”
独孤容姿轻轻笑着,没有坐到上首,而是挑了张斜右方的藤椅,如此突如其来的敬意让展旌也不好发挥下去了。
其实,说起来,展旌跟她还是有些黏亲带故的。展旌的母亲也姓揆,乃是揆家老族主跟苗夷女奴偷偷生下的女儿,与外祖母景老夫人是同父异母姐妹关系,虽然年岁差了二十岁,地位也是云泥之别,却否认不了骨子里的血亲关系。
而容姿的母亲是景老夫人最小的女儿,由于其它女儿皆远嫁,景老太爷为安抚妻子,便同意让容姿母亲随了母姓,即揆氏。
算起来,展旌与容姿母亲是同辈,前者称后者为表姐,而容姿,则应叫展旌一声表舅。
只可惜,由于展旌母亲是女奴之女,因此,无论是揆氏一族,还是朝廷,至今都不承认展旌的贵族身份,任凭他怎样有出息,怎样的功勋卓著,却仍改变不了他贱民出身的本质。
“容姿小姐您不必如此,展某也不可以真就保证您毛发无损地回来。”
点点头,独孤容姿浅笑道:“展参将误会了,您是外祖父的救命恩人,容姿敬您是应当的,外祖父当初让您来独孤府仅是怕母亲受了委曲……”
她沉沉地叹口气,继续说:“可眼下母亲已然不在,展参将还留在独孤府尽然即是对嫡姐、容姿和容若的情意了,容姿如何不知?”
展参将愣了半晌,“容姿小姐……您真的这么想?”
独孤容姿恣意地喝了口茶,“嫡姐让您来护容姿周全,这即是容姿欠您的人情。”
展旌毕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一时也开不了口来,憋了大半晌,起身拱手道:“明日展某便早些来长春馆等着。”
这模样,居然是恭顺了几分。
他出茶厅之时还不敢相信地回首望了眼容姿小姐。
却瞧她仍是平淡地坐在那儿啜了口手中的青瓷茶盏里的茶。
分明是个深闺弱女,却背脊挺直,这气势竟令自个想到了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景老太爷……
他惶张地摇摇头。
自己是糊涂了?拿个深闺妇人跟老太爷比?
入夜,长春馆的灯方要落下,便来了位稀客。
杏贞进屋通报之时便瞧见独孤容姿愣愣地立在窗前了。
她顺着独孤容姿的目光望去,窗外的一池春水在夜色中极其静谧,借着流出窗口的灯光还可以瞧见上边时而飘过几片落叶。
回过神,杏贞忙开口说:“小姐,外边费姨娘来了,说是探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