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与虎为邻
"对了丞相,这是苏德可汗让下官转交给您的回帖,请过目。"
潘竹青接过帖子,拆开封蜡,仔仔细细的阅读起来。可读到最后,他眉头骤然蹙起,表情很是疑惑。
"丞相……怎么了?"方知行看到他表情上的变化,紧张的问。
潘竹青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严肃的问道:"他有跟你提起过,公主大婚的事情吗?"
方知行只回忆了片刻,便回道:"哦,他提过一嘴,说过几日,公主出嫁时请丞相喝几杯。"他不明白,人家公主结婚,这丞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有没有说是哪位公主?"潘竹青冷声问道。
"好像……是若雅公主吧。"方知行弱弱的回道。
随即,他便发现潘竹青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
"丞相……丞相?"半晌后他忍不住轻唤了几声。
"我知道了。你回屋休息吧。"潘竹青这才醒过神来,将眼前的方知行打发走。"三天后,咱们就出关,去会一会这位新可汗。"
夜幕开始降临,潘竹青刚刚洗簌完毕准备上床睡觉,便听见敲门声大作。
他披上外衣,踩着脚屐走过去打开房门,就看见潘景元正沉着脸站在外面。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到处都找不到朗星,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潘景元焦急的说道。
"会不会还在外面闲逛呢?"
"他通关文牒都不见了!"潘景元几乎吼了出来。
潘竹青意识到大事不妙,今日跟方知行的对话,八成是给这臭小子听去了。连鞋都没来得及换,便大步跨出门去。"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追回来!"
蒙合王族大营,安置在整个草原最平坦肥沃,最邻近水源的广阔区域。
大大小小的蓬房,顺着地势铺散在草原上,一眼望去,几乎望不到边,就像一朵朵开在草地上的小白花。
若雅公主的母亲璃夫人路过女儿蓬房时,发现她正坐在草地上发呆,忍不住上前关切的问道:"若雅,你在想什么呢?"
若雅木然回应:"什么都没想。"
璃夫人在她身边坐下去,将她的长辫拢到身后。"你这次回来,感觉变了好多。每晚都爱盯着星星发呆,你以前可不这样。"
"是吗?"若雅回答的依旧不走心。
"你很想念中原对吗?"璃夫人问道。"你在中原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那些不是朋友。"若雅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草地,声音低沉的说道:"是家人。"
说到这三个字,身在中原时的一幕幕,像万花筒一般在她脑海里绽放开。
她跟冰雁和常伯伯养的鸡;跟映雪的生死之交和早晨她为自己精心描绘的眉;跟桃杏桃菲一起去逛的街;好笑的金老板和秦老板;王妈妈做的菜;崔管家说的鬼故事;冷野子轩来福的酒;阿烈的毛;除夕夜的狂欢;南宫羡的《破阵舞》;朗月的笑……
想到这些,若雅提起手中的酒壶灌了自己一口。随即又仰头看向满天的繁星。"母亲,您是在中原长大的。离开这么久,就不曾想念过吗?"
"那是母亲的伤心地,有什么好想念的?"璃夫人有些愕然的回答。
"那您喜欢这儿?"若雅不解的反问。
"有什么喜不喜欢的?不过是个能让我苟且偷生之地罢了。"
"母亲,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若雅这句话问的有些小心,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启齿的话语。
"你问吧。"
"您可曾真心喜欢过父汗?哪怕,只有一瞬间。"若雅终于认真的问出这个困惑了她很久的问题。
璃夫人愣住了,好半晌,才答非所问般的反问了一句:"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若雅淡淡的说到:"我只是想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知道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是怎样的感受。"
璃夫人瞬间热泪盈眶,双唇颤抖,表情痛苦的说道:"若雅,是母妃连累了你……"
若雅依旧带着笑意,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安慰她道:"您说什么呢?我都已经这个岁数了,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反正不是那个人,谁都一样。"最后一句,她声音很轻。
"你说什么?"璃夫人没听清楚,追问道。
"没什么。"若雅含糊其辞的掩饰了过去。"母妃您先进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
"那好吧。"璃夫人深知自己女儿硬朗果决的性格,便不再多言,乖顺的起身离开。
一里地开外的可汗蓬房里,阿尔巴正百思不得其解的向苏德抱怨:"可汗,恕我愚钝,但我实在想不通,那聂萧到底何德何能?您竟然要将若雅公主嫁他!"
苏德正用匕首不紧不慢的切着水果,嘴里漫不经心的回应道:"他助我夺取汗位,我赏他做个驸马,有何不妥?总好过分他兵马,你这个帐都算不明白吗?"
阿尔巴挠了挠头,依然无法接受:"可聂萧……是个人渣呀。公主,好歹是您亲妹妹呀。您真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苏德停下手里的动作,优美的唇线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妹妹……呵。在她眼里,可曾拿我当过哥哥?"说完,拿了一块果肉递给阿尔巴。
"唉。"阿尔巴一边将水果塞进嘴里,一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即使若雅跟苏德关系很一般,平日里对阿尔巴也算不得尊重。但无论如何,也是大伙儿看着长大的丫头。还跟着一起在草原上南征北讨过,如今竟然要便宜聂萧那个恶心玩意儿,别说阿尔巴想不通,私下里太多勇士都觉得不服。
苏德很明白他们的心思,也知道阿尔巴是代表着手下众多勇士来打听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深知,如果不给出一个交代,这群血气方刚的汉子,一定不会心服。
于是他一边对着灯火擦拭匕首,一边将自己的苦衷娓娓道来:"我说阿尔巴,要成大业,就别婆婆妈妈的。这一点,你还真不如聂萧。咱们如今要面对的对手,可是南宫羡。你想,咱们走到今日这一步,付出了多少代价?而他呢?挟天子以令中原,让太子像一条狗一样伏在他脚边摇尾乞怜,潘竹青都为他马首是瞻。做到这些,他甚至连一块皮都没蹭破。这种人,不可怕吗?"
说到此处,他故意留出空白,给阿尔巴消化自己的话。
"是挺可怕的。"阿尔巴承认道。
苏德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更可怕的,是他太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此时的中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所以他连唾手可得的皇位都能按着不拿,让外敌毫无可乘之机。你说面对这样无懈可击的敌人,我怎么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