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斩草除根
看着亭子下面长身玉立英姿勃勃的南宫羡，何德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转头望向潘映雪，将他埋藏在心中的肺腑之言，娓娓道来："娘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南宫宸这一家子，都不是当皇帝的料。
先帝好端端的江山，给他们弄的满目疮痍。原本满朝的忠臣良将，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卖弄权术。王爷现如今力挽狂澜，给咱们看到了一线希望，让百姓也得以喘息。但说实在的，咱们这群老臣，也都给弄怕了。生怕……"
说到这儿，他还是犹豫了起来，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生怕什么？"映雪追问道。
何德玉抿了抿嘴唇，将心一横，大胆的说道："生怕有一天，王爷还政给南宫宸或是太子……那么一切又要打回原形啊。"
何刘氏对丈夫的这番话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何德玉平日里就跟她透露过这些心思。
何鹭儿心思单纯，并不理解父亲话中那些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深意。
但映雪，却已然被这番话，惊得愣在当下。
"何伯伯，这些话，可不能说给别人听，会惹祸的。"半晌，映雪才压低嗓子提醒他道。
何德玉却笑了："老夫都知道。娘娘放宽心。毕竟在这官场上也混迹了这么多年，知道哪些话可以用嘴说，哪些话，却只能用心说。"
那边厢，太子和公主已经红肿着双眼从容祥宫里走出来。
映雪来到南宫羡身边，想要陪他进去。
"你留在这儿吧。"南宫羡却婉拒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她。再说，大过年的，我也不想你看到那种场面。"
"你……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吗？"虽然说，她确实不愿意面对一个人的死亡过程，但她更担心丈夫的安全。
南宫羡将手掌敷上她的脸，柔声说道："冷野跟小中秋会陪我进去，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那我在这儿等你。"
容祥宫里的一切，依旧如故。二十年了，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除了住在里面的人。
南宫羡在冷野和小中秋的陪同下，一路走进去。虽然眼睛看不见，却能凭想象勾画出此时此刻，这宫苑里的情景。
覆雪的庭院，是他儿时玩耍的天堂。每一处，每一景的花草，都有母亲亲手修剪呵护过的印记。
他心里很清楚，以母亲的心性，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不会赞同他替自己报仇。因为她是那样的善良，宽厚，珍惜生命。她一定宁可他将所有心思，都用来安邦定国，维护社稷。
但对于这一点，他只能说，不得不让母亲失望了。
他就是个睚眦必报，而且心狠手辣的人。母亲天大的仁慈和宽厚，并没能成功的融入他的血液，改变他分毫。
当他今日得知太后将死的消息后，心里并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软弱。相反的，他非常遗憾自己不能亲眼所见。
母亲逝世的样子，在他心中凌迟了他二十年，或许只有仇人临死前的垂死挣扎，才能稍稍平复他深入骨髓的伤痛。
三个人走到寝殿门口时，南宫羡便停下脚步，对冷野和小中秋说了句："你们留在外面，我自己进去。"
"王爷，我先扶您进去再出来。"冷野很不放心的说道。
"不用。"南宫羡一边说，一边径自走向大门，在临近门槛时，准确无误的跨了进去。
这是他在梦里，来过千万次的地方。每一块砖瓦，每一件家具器皿，每一堵墙，都扎根在他心里。即使他看不见，也能分毫不差的辨认出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穿过厅堂，走进寝室，他立刻闻到一股浓重的异味。
这是混合着药味和腐朽的怪异气息，令人不适，尤其是对他这种因视觉缺陷而被动加强了嗅觉的人来说，更为明显。
"拜见王爷。"侍疾的宫人立刻走过来向他行礼。
"辛苦你了，退下吧。"南宫羡说道。
那宫人立刻乖巧的退了出去。
他每向床榻走近一步，那腐烂的怪味，便加深一些。
他忍不住蹙起双眉，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
躺在病榻上的太后，听到脚步声，睁开双眼，看到南宫羡的脸时，已经有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她，反倒回光返照一般，打起了精神，气若游丝的说道："哀家……终于把你……给等来了。你……这下算是……如愿了吧……"
南宫羡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不能亲眼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不能算如愿以偿。"
太后轻声冷笑，接着说道："当初……没让你……跟荣妃一起死……算是哀家，最大的……失误。现在想来……都是……潘竹青那个奸臣……迷惑哀家跟宸儿……放虎归山……养虎为患……"
"所以你这是在提醒我，应该斩草除根是吗？"南宫羡冷笑着问。
他话中的冷意，让太后心里一惊。"你……你敢……"
他又冷笑了一声："成王败寇，现在刀在我手里，我有什么不敢的？"
太后大口喘着粗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他："你……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小畜生……忤逆不孝，谋朝篡位，你……今后有脸见先帝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你操心。倒是你自己，戕害后宫，毒害先帝，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南宫羡挑起双眉反问道。
太后听到"毒害先帝"这四个字时，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不知是激愤，还是恐惧。"你……你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南宫羡看不到她的表情和身体语言，却能听出她语气中激烈的反应。带着一丝邪恶的笑容，淡然的说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再清楚不过。《神农密典》和整个太医院现在都在我手里，这笔账，算在你这个要死的人身上毫无意义，倒不如拿来便宜你儿子。"
屋里忽然陷入片刻的沉默。
就是这一瞬间的沉默，让南宫羡心里得到了他想要寻找的答案。因为他知道，就是这一瞬间，太后正下意识的衡量利弊。
其实对于先帝的死因，他只是怀疑和猜测。根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方才看似不经意的随口一提，不过是诈一诈这个将死之人。没想到，还真的有所斩获。
"你……血口喷人！"短暂的迷惑后，残留的理智，终于又回到了太后的脑子里。她也意识到，自己是着了他的道。
南宫羡没说话，只是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让敌人看着胆寒，让仇人看着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