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朝刘主任伸手, “我想看看这举报信是否为真?”
刘主任脸一沉,“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诬陷你?”
张向阳浅浅一笑,“刚才事情太急, 我都忘了刘主任到底是哪边的革委会主任?怎么我都没见过您呢?”
刘主任脸色难看至极。旁边的民兵替他回答, 挺着胸送过来, 斜着眼指高气昂地瞪着他, “你可听好了,我们刘主任可是怀江县革委会主任, 可不是你们长风公社的革委会主任。”
张向阳和彭家木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与愤恨。
何方芝眉头蹙起,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刘主任。这人从面相看, 似乎很有威严,但嘴角时不时会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这位一看就是毒蛇一样的人物。
既然他是县革委会的, 那就是比长风公社的革委会主任要大上一级。
张向阳去县城的次数并不多。近几次去多数都是为了拿瓶子。
得罪的人并不多,知道他要投机倒把的也并不多。毫无疑问, 那个马大顺就是第一嫌疑人。
张向阳诧异地看向刘主任, “刘主任这么大的官怎么会跑到乡下来呢?”
“此事太过重大。如若属实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我能不重视嘛。”刘主任脸一板, 对着立在一旁的民兵招了招手,“废话少说,赶紧去搜。”
那几个民兵开始屋里屋外搜。何方芝担心他们动静太大把两个孩子给吓着了, 所以立刻进屋照看两个孩子。
张向阳也没阻止他们的动作, 反而继续追问, “如果刘主任没有找到什么四旧之物, 我应该能看这封诬告信吧?”
刘主任沉着脸,哼了一声,“给你看有如何,这是一封匿名信。”
见他默认,张向阳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朝彭家木点了下头。彭家木心领神会。
而旁边的中年男人朝刘主任道,“刘主任,汽车还在大路上停着,我先回去了。你们先搜着吧。”
刘主任点了下头,“成!你走吧!”
张向阳对彭家木使了个眼色。他拉着中年男人的胳膊道,“成叔,我们是想请你帮个忙。”
中年男人下意识看向刘主任,见他正盯着他们,中年男人声音有些发抖,“什么忙?”
张向阳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你帮我们把这些东西给运到城南蔬菜公司吧。”
中年男人眼睛瞬间睁大,张向阳快速站在他面前,帮他刘主任的视线。
中年男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好,好,我帮你们运!”
彭家木和中年男人一人提着一个麻袋出了院门。
刘主任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猫腻。
张向阳见他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看,故作好奇地问,“刘主任这是想把那些咸菜全都打开找四旧之物?”
刘主任转身朝他甩了下袖子,“你别得意!”
张向阳收起笑脸,“刘主任这就说笑了。我家正在被搜查。我有什么得意的。”
刘主任背着手,没有再答理他。
大约半个小时后,民兵们把所有房间都搜过了,齐齐朝刘主任摇头,“没有!”
刘主任猛地看向几人,“什么东西都没搜到?”
像他们这种人,哪怕再干净的地方也能被他们找到一些名头出来批判,可没想到会在这边碰壁。
其中一个民兵凑到刘主任耳边,小声嘀咕着,“主任,这家穷的很。”搜了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连一分钱都没搜到。藏得够深的。
刘主任心里一深,目光淬了毒似的,看向张向阳,“说!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明明有人说你从旧货回收站买了一幅古画,为什么没有?”
张向阳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那画拙劣不堪,当初买它回来,我还以为是小孩子的随意涂鸦,想着拿回来挂在墙上当墙纸也不错。可谁成想,有一天下了一夜的雨,家里没有引火的草,我媳妇就给点了。”他挥了挥手,“烧了就烧了呗,本来就不是啥好东西。”
刘主任上前两步,“当真烧了?”
张向阳举起三根手指,对着M主|席方向,“我对着M主|席发誓,如果我没有烧那幅画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民兵们面面相觑,刘主任看了他好几眼,见他严肃又认真,心里倒是信了几分。他登时冷了脸,把那封信往他身上一甩,“当真是晦气,居然让我们白跑一趟。”
说着带着民兵们呼啦啦地走了。
等人全走了,彭家木从黑暗中回来了,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快速进了院子,把院门关上。
飞快往堂屋奔,看到张向阳手里的信,他一把夺过来,“我看看,我认识马大顺的字迹。”
张向阳凑过来一起看。
彭家木拆开信封,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从字迹上来看还真有可能是马大顺所写。他气得一脚揣上门,恨得牙痒痒,“我去找他!”
张向阳瞅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又想到外面已经黑了,忙拉住他,“等明天再去找他吧。”
彭家木一脸愧疚地看着张向阳,“对不住,兄弟,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马大顺会这么丧心病狂。”
张向阳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用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彭家木到现在还不相信他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会干出这种缺德事。他懊恼地捶着好几下脑袋。
何方芝安抚好孩子从屋里走出来,“明天,你们都去一趟吧。”
张向阳点了点头。
何方芝到他们的主卧扫了一眼,东西翻得到处都是。
张向阳也跟着进屋,帮她一起收拾。
等两人收拾完东西出来,彭家木迎了上来,把刚才的钱交给张向阳,“这是咸菜的钱。”
张向阳收下来,把属于他的那份钱给他。
彭家木却没接钱,“你老实跟我说,那收据哪来的?”
张向阳给他解释,“那天从县城回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所以我就跟城南蔬菜公司的科长说,让他们以公司的名义开单子,就当是我帮着他们卖。”
彭家木惊试地瞪大眼睛,“那你岂不是挣不到钱了?”
张向阳摇了摇头,“谁说没挣到。这些瓶子,我不是挣到了吗?”
彭家木气得直跺脚,“瓶子能挣几个钱。”把他递过来的钱往后推,“既然你没挣到钱,那我也不能要这个钱。”
张向阳想了想,抽出十块钱给他,“这是瓶子挣的钱,你总该要了吧?”
彭家木还是推辞不要,“如果不是因为我认识了个心思歹毒的朋友,你也不至于走这一步。这钱,我不能要。”
张向阳坚持把钱塞给他,“哪能不要。这也是你辛辛苦苦往县城跑了好几趟才得到的。咱们是好兄弟,有福一起离,有难一起当。”
彭家木两眼泛红,“阳子,多谢你。”
张向阳拍拍他的肩膀,“天天让我喊你彭哥,你现在这么一客气,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彭家木哼了一声,“我本来就是比你大呀。你叫我彭哥也是应当的。”
何方芝见两在这边斗嘴,朝张向阳道,“你带你彭哥去我们屋睡吧。我跟红心挤一张床。”
彭家木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拒绝,“不用了,我现在就回家。”
张向阳推了他一下,“急啥啊,就在咱家住一晚呗,明早我们一起去找马大顺算账。”
彭家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得回去。我们家有只母老虎,我今晚要是不回去,估计她能甩我三天脸子。为了家族和谐,我还是回去吧。”
他这么一说,两人也不好再留客。
张向阳送他出来,“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外面天这么黑。”
彭家木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路我熟着呢。”
等彭家木走了,张向阳和何方芝齐齐叹了口气。
两人躺在炕上的时候,何方芝问张向阳,“你准备拿马大顺怎么办?”
张向阳想也不想就道,“我要把他打得鼻青眼肿,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何方芝满脸黑线,无奈摇头,“你性子可真好!”要是她的话,可能会让这人这辈子提到她的名字都发抖。
张向阳听出她话音里的奚落,把手背在脑后,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毕竟彭哥和马大顺是好几年的朋友。如果我真的把人打死打残,彭哥可能会觉得我这人心太狠。”
“妇人之仁!”何方芝掐了下他的脸,疼得张向阳‘嘶’得一声叫出声。
张向阳揉了揉被她捏疼的脸,“我知道你是怪我优柔寡断,可我毕竟没事。我能咋办?从法律上来说,他顶多是诬陷未遂。并没有构陷成功。罪名还是不一样的。”
何方芝气得捶了下床,“窝囊死你算了!”
说着就背过身去!不敢再理这种没用的男人。别人打他一巴掌,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意举的放过,真是岂有此理!
张向阳见她真生气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的生气了?”
何方芝把被子拉上,“生气了!”
张向阳哈哈大笑,“我逗你玩的。”
何方芝猛地转身,“你逗我玩的?”
张向阳脸色转冷,“这次就算彭哥求情,我也得把这人打断一条腿。这种卑鄙小人,不让他断胳膊断腿的,他根本不长记性。”
何方芝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她虽然是个女人,可她并不喜欢随意烂发好心的男人。
张向阳转过身看着她,“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何方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真的想知道?”
张向阳点头,“当然想知道!”
何方芝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我会先把他攒的那些钱据为己有,然后再打折他一条腿。最后还要他跪地求饶。哎!可惜的是,这年代不能随意处罚人。要不然我会拔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说不了话。废了他的手筋,让他再也写不了字。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多嘴多舌,随意害人。”
张向阳越听越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这也太……”
“怎么了?这就被吓着了?”何方芝瞅着他变得煞白的脸色,有些好笑。
“嗯,有点太狠了!”张向阳叹了口气,“以前你过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能把一个好好的人逼到这份上,这得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才能造就。
何方芝听了,却是摇头,“不辛苦。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就得到的东西。你想要什么东西,就得付出努力。这种事情在我们那朝代,很常见的。当主子的最恨的就是乱嚼舌根的下人。这叫杀鸡儆猴。以后就没人再敢犯了。”
张向阳伸手,轻轻摸向她的脸,“咱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你不能生出这种念头。”
何方芝笑着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