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她蹙紧了眉,看着那一点已然干涸的血色暗泽,很想质问他杀了几个人,为什么这么做?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一阵阵难掩的鼻酸:她的祁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好不容易才从那片黑色的暗沼中走出来,怎么会又……
乔桑榆深吸了口气,终究把所有的情绪都隐忍了下去。
“手脏了。”她佯装无事,迅速地在自己的随身口袋里翻找着,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胡乱地去抹他手上已干涸的那一小块血迹,动作幅度很大很用力,“我……我帮你擦掉。”
她单纯的有一种想法:把血迹擦掉,就好像擦掉了他满身的罪孽。
可是,这根本没有用。
那块干涸的血迹一擦即净,可是那满眼血腥的画面都无法从她脑中抹去,相反的,她看着他的手,以前那些记忆也浮上心间,她很清楚,他造下的那些杀孽。她一点点地松开祁漠的手,喃喃地出了声:“那些人,都该死吗?”
他就没有错杀吗?那些人难道都可恶到了该死的地步吗?
祁漠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没法给她答案。
感觉到她站在自己身前,身体孱弱着轻颤,祁漠退后一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默默地披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浅淡:“夜里凉,记得多穿点衣服。很晚了,你早点回去睡吧。”
说完,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退后一步,正想让下属送她回去,她却突然仰头看过来:“你呢?”
疑问的句式,质问的语气。
“我还有事。”祁漠答她,“等两个人。”
“等着杀了他们吗?”他的语气越是平缓冷静,她便越是沉不住气,低低凉凉地反问出来,针锋相对。她刚刚都听到他和下属的对话了。
祁漠的脸色一沉。
“桑榆,我不会随便杀人。”像是解释,也像是警告。
可是乔桑榆听不进去,她执着地拦在祁漠面前,情绪渐渐扩散开来:“把人带到火葬场杀掉,再把尸体处理干净,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他们一个小时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一个小时后就成了骨灰!难道他们都该死吗?该这样被杀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得难以掌控,几乎是用喊的方式表达出来。
而祁漠隐忍下来的冷沉,也被她再度激发——
“对!他们都该死!”他居高临下,同样低喝出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谁去管应不应该的事情?谁有时间像弱者一样去讲道理?难道我妈就该死吗?所以,我想杀他们,今天就能把他们烧成灰……”
他一口气说完,态度决绝。
“啪!”
响亮的一巴掌,是乔桑榆抽出的,祁漠不偏不让,正好打在了他左边的俊脸上,迅速地留下五道红色的指痕:“够了!祁漠,你这样做,和尹枭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
一片寂静。
从她扇出那个巴掌,吼出那句话后,整个世界便像是然而止,周围安静得再没有一点声音。
祁漠的脑袋微微偏着,始终一言不发。
乔桑榆渐渐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头脑中因此被更大的一波震惊替代:“你刚刚说……你妈她……”
看祁漠的表情,她便得到了所有的答案。
也似乎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他会失控。
他会嗜杀……
“祁漠……”她的鼻子酸了一下,在此时完全不知所措,只能走上去,张开手臂环住祁漠,用一个拥抱表达一切,“对不起……我不知道……可是别这样,别让尹枭毁掉你,别让你自己成为尹枭那样的人。”
她不忍问他发生了什么,倒是想劝他先收敛一些,别把自己暴露得太大,成为尹枭攻击的目标。
可是劝了几句,却被祁漠打断——
“没有用。”他淡淡出声,“我是故意的……尹枭正在过来,在来杀我的路上。”
这是他们互相激怒,最后设下的生死局……
“尹先生,您这么晚是要去哪里?”手下全速追着疾行的尹枭,现在已是后半夜,再过几个小时就会日出,可尹枭却在这个时候起床,怒气冲冲地往机场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尹先生!这个时候不适合去g市啊!”
“滚!”
手下的忠言被他忽略,就连手下整个人也被他一脚踹飞开。他要回去!
现在就回去……一决死战!
***
只剩两个人的空间内。
祁漠僵立着,左颊边残留着明显的指痕,面色仍旧一派冷寒,却已经肯开口和她好好解释——
“尹枭的人先到了疗养院。”他喃喃开口,肩膀耸拉着,像只斗败的公鸡,“他们带走了我母亲,我追到了海上……”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顿了顿,似有些哽咽,径自说了结局,“她死了,我连尸体都没有捞到。”
那种黑暗的视野,涌动的海水……要打捞一个人上来,谈何容易?
“所以,你要把尹枭母亲的尸体烧了?”乔桑榆蹙了眉,她看着祁漠,有恼怒,也有理解。
原来,他是想跟尹枭鱼死网破。
但通过这样的方式……
他有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行为,比尹枭更过分?
祁漠没答话,只是闷闷地“恩”了一声,算是对她揣测的默认。
“祁漠别这样……”乔桑榆不忍地去拉他的手。他拭去了血腥的手掌,灼热滚烫,她不再有恐惧和忌惮,牢牢地抓住他,葱白的指尖摩挲着他掌上粗粝的茧,“祁漠,没能把你母亲救下来,不是你的错。尹枭的手下,是有丧心病狂的人,不是要变成和他们一类人,才能打败他们的,所以……不要去杀人,不要去杀罪不至死的人,你明知道这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而且,杀戮也不能使他自己觉得畅快。
乔桑榆长长的一席话说完,祁漠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动容,那充斥着杀意地外表在逐渐分崩离析,终于把内心深处的实情告诉她听:“是我的错……”
坚强和冷硬再也维持不下去,他被这愧疚之海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