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你跟我好不好?(一更)(1/1)

张雅沁想要陆川的命。

昨晚站在病房外面,他听的清清楚楚。那一刻,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感觉。他这个母亲,为了进陆家的门,能谋划十几年,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他从小在边上冷眼旁观,早就晓得了她的偏激疯狂,不是吗?

只是,亏欠了江沅。

在此之前,他对她有愧疚,有不舍,有纠结,却从未有过此刻这样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亏欠她良多,因为他的喜欢,曾经让她遭受黑暗、冤枉和屈辱。

他竟然不知道……

他竟然,到这一天,才知道了。

去他妈的吧。

那些从小到大鄙夷的眼光,那些没完没了的闲言碎语,那些轻蔑侮辱,那些看不起和疏忽,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在为别人而活,为了争一口气,为了光鲜亮丽,为了那虚无的一切,葬送情绪,甚至,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啊……

陆家没人喜欢他,亲爸亲妈不喜欢他,到现在,喜欢的女孩,也成了别人的。

嘴里一支烟,被他牙尖碾磨着,险些断掉,他立在正月的风雪里,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转身,去了住院部ICU病房。陆淳还没醒,老爷子和老太太守了一晚上,身体撑不住,先离开了。

陆安还在,因为察觉到情况严重,她丈夫徐承义也过来了,两个人守在外面。

“大姑,姑父。”

抬步上前,陆远唤了一声。

“来了啊——”

陆安闻声只抬了一下头,搭话的是她丈夫徐承义,他是外人,看见陆远,态度还挺温和,关心地问了一句:“你妈情况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

陆远抬眸,隔着玻璃窗,往室内瞧了一眼。

“大夫说生命体征挺稳定的。”

冷不防,陆安说了句。

这话刺耳,好像他过来,就是为了瞧一瞧,他爸死了没有。

陆远却充耳不闻,一副没听懂她言外之意的样子,点了一下头:“那就好,辛苦大姑了。”

陆安:“……”

憋了一肚子的火,愣是发不出来。

人心都是长偏的,哪怕今天这祸是陆川闯下的,在她心里,也得怪张雅沁这个罪魁祸首。陆远呢,那就是孽情的产物,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多余的。

她没什么好脸色,陆远也就没多待,看了眼,告辞走了。

目送他离开,徐承义无奈地看了眼妻子:“你这干嘛呢,阴阳怪气的,这事情怪得到他身上?”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陆安黑着脸,没好气道,“跟他那个妈一样。”

“行了——”

徐承义拍了拍妻子的胳膊。

*

这一天对江沅而言,也是昏暗的。

因为龙锦云和江志远一大早去医院看病,照顾江明月和阮成君的任务,就落到了她和江晨希的头上。幸好在假期,江晨希也没什么事,上午能陪着江明月玩一会儿。

阮成君在家里待了一天,适逢大人不在,也没有那么局促了。

两个大孩子,陪着个小孩子,一起玩儿。

她忙里偷闲,张罗了早饭之后,写了四千多字,更新的压力骤减,到了下午,解冻了两块排骨,料理了两截莲藕,想要炖一点汤,晚上大家一起喝。

四点多的时候,排骨刚处理好炖上,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龙锦云和江志远一起回来了。

江晨希正在客厅里逗妹妹,闻声便扭过头去,唤了一声:“爸……妈……”

喊到“妈”的时候,她的音量已经降了下去,龙锦云明显哭过的样子,吓了她一跳,顾不上去管妹妹了,第一时间站起来,迟疑着问:“怎么了?”

这问题刚出口,龙锦云又哭上了。

这个妈,十几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江晨希恼怒她性子懦弱,却又着实被她的模样吓到,抬眸又问江志远:“爸,怎么了?”

江志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江沅在厨房里看着火,听见两人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出来,等大火烧开转成了小火慢炖以后,才抬步出了厨房,看见龙锦云在哭,第一时间就懵了。

“怎么了啊……妈?”

“我——”

龙锦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开口就要掉泪。

结婚二十年,在江家委曲求全了二十年,也就这一年,因为江沅的果决坚持,她搬出了家,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哪能想到,癌症这种噩梦,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临近过年,一直挺忙的,她之前总觉得小腹不适,也没吭声,只以为饮食上没注意,也就最近上厕所开始发现出血,才不得不提起警惕,跟江志远说了。

宫颈癌已经到了中期,医生说,错过了手术最佳时间,要以放疗和化疗为主……

她问了诊室外好几个患者,说法都不乐观。

要活不过五年的话,她甚至看不到大女儿结婚生子,二女儿大学毕业,小明月上小学?浓重的悲伤笼罩了她,眼睛从三个孩子脸上一一扫过,龙锦云突然痛哭出声,转身跑房间去了。

江志远的情绪也有些难以克制,跟了进去。

龙锦云的包,就放在门口鞋柜上。

江沅迟疑了几秒,走了过去,打开了她的包,翻出了诊疗单。

只一眼,那张诊疗单,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没人有心情吃晚饭了,整个家,都一下子被巨大的阴霾给笼罩了。七点多,主卧里的龙锦云哭累了,身体也不舒服,和小明月一起,睡着了。

江志远关了阳台门,裹着个大衣,在外面抽烟。

餐桌边,江沅盛好了三碗排骨汤,给江晨希和阮成君面前各放了一碗,催促道:“都吃点儿,时间不早了。”

“姐——”

江晨希唤了她一声,声音哑着,眼眶红着。

“没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江沅笑了一下,抬下巴催她,“喝汤吧,喝完了我还要洗碗呢。”

闻言,江晨希不敢说话了,低下头。

边上,阮成君拿着勺子,也默默地喝了一口汤。

三个人没再说话,很快,先后喝完了排骨汤,江沅收了碗,嘱咐两人:“没事了就早点睡。”

话落,她收了碗筷,进了厨房。

从龙锦云回来后,她脑子一直是懵的,在厨房里洗碗,手指都变得僵硬,差点摔了碗,也不晓得要怎么面对其他人,磨磨蹭蹭地洗了碗,感觉到江晨希和阮成君都回了房间,她才出去。

坐在客厅沙发上,她盯着窗外江志远的身影出神,还没有一分钟,听到阮成君的声音:“江沅姐姐。”

江沅一扭头,发现阮成君不晓得什么时候出来了,眸光忐忑地看着她。

该睡觉了,小少年还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站在客厅的灯光下,直挺挺的,清瘦端正,看上去,就好像一棵小小的白杨树。

江沅挤出一个笑,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两个人进了房间,阮成君仰头看着她,试探着,轻声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眼眸漆黑,俊俏的脸,有几分文秀的白,这样看着人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地,让江沅第一时间想起阮湘君了,心里难受的不行,唇角倒还轻勾着笑了一下,抬手揉揉他头发:“没有,想什么呢。”

“可是你妈妈生病了……”

小少年咬唇看着她,声音显得很忧伤。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江沅揽着他肩膀,让他坐到了床边,自己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耐心地解释说:“癌症并不可怕,而且只是刚开始,都能治好的。那些晚期的才治不好,你别想太多了,乖。”

“那我还能在你家待下去吗?”

“当然。”

江沅又笑,眼睛都微微眯了一下,“说了要照顾你的,我可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

“……能拉钩吗?”

小少年又问。

“拉钩。”

江沅伸出小拇指,跟他勾到了一起,晃了晃,声音轻柔,哄小孩似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丑八怪。行了吧?姐姐不骗人。”

“嗯。”

看着她,小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抽了手,腼腆地笑了一下。

江沅拍了拍他胳膊,“早点睡,再有什么事叫我。”

“知道了。”

阮成君点点头。

安抚好他,江沅便出了房间。

侧着身子拉上房间门,有那么一瞬,感觉快要崩溃。

她不怕苦,也不嫌累,却特别畏惧这种来自于命运的无力感,这个家,情况只是刚刚好转了一些而已,却要承担这种突如其来的重压,龙锦云一病,家里这一摊子,要怎么办才好?

她也不想去打扰江志远,默默地舒口气,回了房间。

时间其实还早,江晨希没睡,看见她的时候,好像总算有了主心骨,开口便说:“姐,妈她……”

“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江沅打断她,“妈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一点儿小事也哭。”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江沅再次打断她,“先不说了,我出去收拾一下客厅。”

话落,她转身又出了房间。

客厅和厨房,她上午其实收拾过,也就将被小明月拉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便没什么活可干了。心里却静不下来,她又去收拾洗手间,绑好了垃圾袋,想要出门去扔,顺带透透气。

大冬天的,外面还下着雪,她在卧室里裹了件长款羽绒服,还穿了雪地靴,拎着一袋垃圾,出门了。

“砰!”

垃圾袋丢进单元楼门外垃圾桶的时候,发出一声响。

这响声,惊动了绿化带边,靠在黑色轿车上的一个人,那人抬眸看向了她。

晚上八点多了,正月里,大雪纷飞,天早已经黑了,小区里的路灯却亮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映在路灯的光晕中,好像一片一片,透明的蝴蝶。

积了白雪的地面上,落了几截烟头。

陆远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就那么靠在车边,指间夹着的烟,闪烁轻微火光,双肩、头发,甚至包括胳膊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也不晓得在外面站了多久,那张脸,苍白锐利,冷得不像话。

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江沅迟疑地唤了一声:“陆远?”

她没恨过他,先前却也怨过,这会儿却不怨了,因为有了陆川,早已消弭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只这一刻,在家门口看见这样的他,多少有些震惊。

“沅沅……”

陆远一开口,声音僵冷,甚至微微发抖。

他知道她的地址,一直都知道,像一个偷窥者一样,曾经偷偷地来,待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想说的,甚至没想过惊动她,就守在她窗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过去了就算了,要认命,要放手。

可——

还是觉得痛。

她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软,他曾经想过好好爱她。

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就这么庸碌、平凡,找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永远生活在陆川的阴影下,被陆家所有人继续看不起。他想往上爬,被那些人认可,想做出成绩,荣华风光,都想要。

江沅裹紧衣服,走到了他跟前,拧着眉,仍是一脸诧异:“你在这儿干嘛?这么大的雪——”

冷不丁地,整个人被紧紧地抱住了。

陆远身上奇冷无比,两条胳膊,死死地箍着她,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低低呢喃:“我后悔了……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都留给他,你跟我好不好,只要你跟我……”

“你放开……先放开我……”

江沅被他箍得要窒息,忍不住挣扎。

陆远却好像有点魔怔了。

他在寒冷里待了太久,贪恋将她困在怀里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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