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失色又急步而来的信使一听,稍微楞了下,镇江堡有什么急报?
不过他立刻把这念头抛到脑后,也不理鳌拜这个侍卫统领,心急之下,就未到近前,就直接单膝跪下,扎个马扎,慌忙禀告道:“辽阳危急,请陛下速派援军……”
鳌拜见信使不理他,原本正有点怒意的,可一听信使的话,顿时,那点怒意马上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顿时也有点慌了,立刻转头看向他的主子。
只见皇太极听得一个晃身,差点没站稳,脸色顿时惨白,厉声大喝道:“辽阳怎么回事,到底什么个情况?”
此时的他,却没想过,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打断信使的话,反而让他自己更晚一点知道详情了。
“明军……明军源源不断地从鞍山驿堡那边开过来,贝勒爷第一时间便派了奴才赶来求援!”这是阿敏派出的第一个信使,对于详情还真不知道。
搞清楚了原委,皇太极也来不及埋怨什么。立刻传旨,召开紧急军议。而后,他就在崇政殿门口来回匆忙徘徊,那样子,就犹如被火烧了尾巴的狐狸,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在那里!
“怎么回事,索尼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皇太极的神情很是担忧,同时又是非常生气,“连一个曹文诏都说不动,反而说得明军来袭?朕怎么就没看出来,这索尼竟然会如此没用……”
“阿敏难道是老糊涂了,竟然到明军逼近城下才发现?”皇太极的脸色变得有点狰狞,“该不会是这厮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为难朕,要朕好看?故意给朕出难题?”
……
在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后,代善、济尔哈朗等人先后匆忙赶了过来。此时的崇政殿,全然没了之前轻松的气氛,沉重压抑,焦急恐慌弥漫在崇政殿内。
这时候的这些满清奴酋,全都把镇江堡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实在是辽阳比起镇江堡,要重要得多了。镇江堡可以丢掉,但辽阳决不能丢。
皇太极有过的那些疑问,也同样浮现在代善等人的脑海中。他们都想不通,为什么觉得有点稳了的辽阳局面,突然之间急转直下?
如果说朝鲜汉城的增援,他们还要计较一番是否要增援的话,那辽阳这边,他们压根就没有商议是否要增援,因为答案只有一个,辽阳决不能丢,否则明军必将兵临沈阳!
他们正在慌忙讨论猜测辽阳的军情时,阿敏所派的第二批信使赶到了。
“什么?明军有上百门红夷大炮?”代善听得大惊失色地确认道。
“什么?明军主帅是卢象升?”皇太极同样大惊失色,不过他关注点和代善不同,大声地说道,“这怎么可能,他不是领兵前去攻打朝鲜汉城了么?”
济尔哈朗也同时在问道:“明军有两万人左右?东江军、新军、关宁军都有?”
信使就感觉爹娘少给了几张嘴巴,压根就回答不过来,无奈之下,他就只好按官职高低来进行回复确认。
明白了辽阳那边的具体战况之后,皇太极恍然大悟过来,不由得恨声说道:“这应该是卢象升的诡计,虚晃一枪,让我大清以为他是要去攻打朝鲜汉城,调虎离山,让辽东能派援军去朝鲜,而他自己则立刻集结重兵前来图谋辽阳!”
“陛下,说不定那范文程的人有鬼,故意报给我们一个假消息,如此便能调动我辽东军队!”代善说到后来,感觉这种可能性非常高,就厉声说道,“肯定是这样,否则卢象升不敢只领两万人马就前来攻打沈阳,他是确信这个假消息能传来沈阳的!”
此时,连一向比较稳重的济尔哈朗也不顾御前礼仪,抢着说出自己的判断道:“还有可能是卢象升得知索尼前去议和,为达目的,让辽阳这边都撤回了探马。那卢象升是文武双全之人,又是明国的封疆大吏,有如此好的机会,他就算一口否定了和谈,改为发兵进攻辽阳。只要辽阳城被他拿下,就算明国京师事后知道了详情,也不会怪他自作主张的了!”
……
崇政殿内的这些满清头目,一个个都是打仗出身,根据信使的禀告,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一言,我一语,没多大一会功夫,就似乎把整个事件分析地一清二楚了。
总结起来,就是卢象升听到大清议和的消息后,就没想着议和,反而利用了议和一事,先放出假消息,让大清派兵救援朝鲜,以减少攻打辽阳的难度。然后又利用大清议和的“诚心”,骗了辽阳把探马都撤回了城内,方便他大军行军,给辽阳一个突袭,从而能让他有最大的可能性打下辽阳这个沈阳的门户。
理清了头绪,皇太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朕料到卢象升乃是狡猾之人,可没想到竟然狡猾至此!此人太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显得有点狰狞,扫视着底下群臣,厉声说道:“卢象升也肯定没有料到我们大清会突然派人和谈,他为了及时抓住这个战机,临时出战,肯定也是仓促而行,却又孤注一掷。东江军、关宁军、新军这三支明军全部集结而来,朕敢料到,此乃卢象升在前线能集结到的所有兵力了。为了一举攻下辽阳,竟然还携带了上百门红夷大炮,这就是不想给我大清救援的时间!他能豁出去赌一次,要把辽阳打下,难道朕就不会豁出去一次,把卢象升这股来犯明军歼灭在辽阳城下?”
听他说得这些话,不少满清头目都看到了其中隐含着的有利因素,顿时,一个个都很赞同。毕竟辽阳不能不救,如果要是明军稳扎稳打,集重兵而来,那大清可能还真得没有办法;而如今,他们都觉得,至少大清还有一拼之力!
见到臣子们都是赞同,皇太极便不再犹豫了,当即用斩钉截铁地语气,厉声大喝道:“朕决定,把所有存粮拿出来,大清所有兵力全都集合出征,此战,不是把来犯明军灭掉,就是我大清亡国之时。此战,我大清没有退路!”
“喳!”崇政殿内满清群臣,一个个神情肃穆悲壮,大喝一声,回应了皇太极。
不把所有存粮拿出,援军根本就没法开拔。而所有存粮拿出,就意味着粮食的消耗,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将完全没有粮食可吃。除非这一仗能打赢,缴获明军的物资。
以前的时候,也闹过一回乌龙,让大清这边大动干戈,却最终只是徒耗钱粮。可这一次不同,卢象升亲自领军已经围攻辽阳,还有其他细节结合起来,是肯定不会有假的。
”立刻集结,明日一早,必须出征!“皇太极一拍御案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大清生死存亡之战,诸卿当奋勇杀敌,决死一战!”
”决死一战!“众多满清头目几乎是异口同声,慷慨激昂地大声宣誓般回应。
就在众人领旨准备回去准备之时,已到门口的济尔哈朗忽然一下停住,伸手拦住其他人道:“等等!”
众人一听,有点意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太极也是不解,抬头看向他。
只见济尔哈朗的脸上露出一点狐疑,向皇太极躬身奏道:“陛下,微臣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按理来说,卢象升要是想有把握的打下辽阳,必然也会想过援军问题。而一个最简单易行的方法,就是派兵截断辽阳到沈阳的联系,求援信使都到不了沈阳,如此不是更妥当?”
一听这话,其他人顿时都稍微楞了下,回过头来想想,似乎确实有道理。
皇太极的眉头皱了下,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济尔哈朗见了,便又解释一句道:“这几年来,微臣算是见识了卢象升的手段,此人诡计多端,实在不可不防,就怕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我大清!”
这些满清头目,自然不知道卢象升其实只是执行者,更多的是崇祯皇帝在背后提供军情,组织军议,协调军队,保障后勤等等,否则他们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听到济尔哈朗的这番话,其他满清头目不由得都是赞同。就连皇太极,也不再沉默,立刻下旨,重新传来辽阳的报信信使,询问详细情况。
第一个信使的答复是,确实有明国夜不收拦截,但人数不多,很容易就甩脱了。
而第二个信使的答复,就比较悲壮了。他在赶来沈阳报信的路上,护送他的同伴,是拼死拦住了企图把他们拦下的明军夜不收。说到后来,这个信使已是激动地留下眼泪道:“陛下,若无他们的舍身拦截,奴才是不可能把消息安然送过来的。大家都盼着援军,否则辽阳不保啊……呜呜呜”
此时此刻,没人怪罪这信使的御前失礼,他们都明白,这次明军大举来犯,所有大清军卒都是明白,此乃大清存亡之战,任何人都没有退路,只有舍生忘死地拼命了!
在男儿呜呜声中,末路的悲壮气息又弥漫在崇政殿之中。
过了一会,代善叹息一声,向皇太极奏道:“陛下,老臣以为,卢象升临时发兵攻打辽阳,虽然也有派夜不收拦截信使,可终归是事急突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阿敏反应也很快,第一时间派出了信使。这两方面一凑起来,如今这情况就不奇怪了。这一点,从辽阳信使先后送信的难度,也足以说明。如果老臣所料不错的话,辽阳那边,怕是派不出第三批信使了。”
皇太极等人听了,不自觉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济尔哈朗更是走到那信使面前,伸手扶起跪地流泪的信使,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皇太极看着,同样沉默了一会,而后决定道:“诸卿按照之前所议,回去准备,朕亦会派出探马,如若明早之前,再无信使到达,便不得拖延,立刻救援辽阳!”
“喳!”殿内满清头目再次齐声回应,而后终于出了崇政殿散去。
很快,辽阳城内变得更为喧哗了,不过不再是欢呼庆祝声,而是人喊马嘶声。许多建虏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才有大捷,后一刻辽阳就危急,需要大清皇帝领着倾国之兵,赶去救援了。
对于这个情况,皇太极已经没心思去关心了,他要御驾亲征,虽然比崇祯皇帝要简单多了,可照样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忙到夜幕降临,也没得到信使,他就知道,不用派出去的探马回报,估计辽阳那边已经彻底联系不上了。
得到各路上报的消息,皇太极又不由得叹息。卢象升的调虎离山之计,终归是有用的。两黄旗的精锐都被豪格带走了。而且为了赶路,战马也拨走了一大半。如今沈阳城这边能集结起来的援军,就没有多少骑军可用!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恨起了范文程,平时表现得像诸葛亮一般,可一旦真做起事情来,却老是出问题。还亏了自己看重他,都不惜用异姓王来激励他。如今倒好,他携带大量金银珠宝去了关内后,就杳无音信,而所谓的帮自己在辽东明军中安插内应,却给大清带来了兵力严重不足的局面。
范文程,该死!
如果地狱十八层中的范文程,要是知道自己被皇太极如此惦记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等到第二天一早,几乎所有的满清军卒,都已经集结到了沈阳城外。这时候的沈阳城,几乎就是空城一座了。原本有老弱妇孺,可之前为了节约粮食,都送往朝鲜去了。
皇太极同样一身戎装,看着凑出来的两万多军卒,缓缓地扫视而过,见这些大清军卒,一个个面黄肌瘦,有的就犹如一根竹竿一般,在他眼里,按照以前精锐衡量的话,恐怕也就各王公贝勒手下直属的那些兵卒能算了。
可不管如何,此乃国战,只得凑齐最大的力量,增加胜利的砝码,为大清之存亡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