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也不等其他人说话,梅斓抱着铁盒子匆匆走出了餐厅。
她一向跋扈惯了,又是在自己家里,尽管言行反常,但其他人都是来做客的,肯定不会对主人指手画脚。
眼看着梅斓离开,魏巧君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一阵阵泛酸。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们都是傅家的媳妇,但待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想,肯定是有人给梅斓送了厚礼,她担心餐厅里人多手杂,所以迫不及待地拿回房间了。
不光是她,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除了何斯迦。
她敢保证,梅斓之所以匆匆离开,绝对不是因为铁盒子里的东西太贵重了,需要马上收好。
“我去洗个手,你们慢慢吃。”
傅锦行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毛巾,擦拭了一下嘴角,飞快起身。
等他一离席,何斯迦索性就收回了目光,她夹了两只大虾,仔细地剥开,喂给津津,以免他吃得满手都是汤汁。
“津津喜欢吃虾吗?”
坐在旁边的傅锦添低下了头,一脸温柔地问道。
津津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才点点头:“喜欢。”
他伸手又夹了几只,主动问道:“要小叔叔帮你把虾剥开吗?”
津津欢欢喜喜地应道:“好啊!”
傅锦添也很高兴:“津津喜欢小叔叔,所以才让小叔叔给剥虾,对不对?”
谁知道,津津却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道:“不对,有小叔叔给我剥虾,妈妈就不用把手弄脏了。”
傅锦添抽了抽眼角,一时无话:“……”
谁家的孩子这么奸诈啊!
何斯迦忍笑不已,略微抱歉:“他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怎么会当真,童言无忌嘛,这才说明我们津津的聪明可爱。”
擦干净双手,傅锦添低下头,认真地剥起虾来。
听到他们三个人的对话,魏巧君一脸羡慕地凑过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看,家里有个小孩多幸福,我天天念叨你,你还是不往心里去!赶快结婚,生个宝宝,我给你们带,不影响二人世界!”
对于这样的说辞,傅锦添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连耳朵都快长出老茧了。
他低咳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好,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说不定哪天你就有一个像津津这么大的孙子了,就怕你接受不了,血压狂飙。”
“你这孩子,又在说什么胡话!”
魏巧君嗔怪地说了一句,索性把脸扭到一旁,和傅智泽说话去了。
傅锦添重新低头,默默地剥虾。
倒是何斯迦忽然想起了他上一次说过的话,脸色蓦地一白,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他却好像丝毫也没有任何不适似的,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着,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碍于其他人在场,何斯迦只好配合着傅锦添,有问有答。
她时不时地用余光瞥着傅锦行,心里暗暗地焦灼起来,也不知道他和梅斓之间会不会发生争吵,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与此同时,在楼上的主卧,梅斓和傅锦行正在对峙。
“我说了,只是一个朋友寄过来的,没什么特别,是不是发生在这个家里的每件事都要向你汇报?”
梅斓色厉内荏地大声喊道,而那个马口铁盒子此刻就摆在她身后的梳妆台上,盒盖扣得紧紧的。
傅锦行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是吗?那你为什么一拿到东西,就变得那么反常。”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但是,在梅斓听来,就显得格外刺耳。
“你那是什么语气?我看,是你反常才对!被那个狐狸精迷得团团转,连儿子都要随了她的姓,你爷爷要是活着,非得用拐杖敲破你的头!”
梅斓气势汹汹地骂道。
想当初,傅家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一根包金虎头拐杖时刻不离手,他一发怒,准有人要受皮肉之苦。
“是吗?倒也不见得,这桩婚事就是爷爷亲自订下来的,我想,他应该很满意才对。”
傅锦行轻哼一声。
话音刚落,他眼疾手快,长腿一迈,刚一眨眼,高大的身体就来到了梳妆台前。
紧接着,傅锦行一伸胳膊,下一秒钟,他的五根手指已经稳稳地抓住了那个铁盒子。
梅斓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她反应过来,傅锦行已经打开了盒盖。
“不要——”
她尖叫着,脸色彻底变得惨白,几乎完全没了血色。
如果说在此之前,傅锦行还仅仅只是心存一丝怀疑的话,那么梅斓现在的反应就足以说明了,这件事大有问题。
他毫不犹豫地就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居然只是一页薄薄的纸,很脆,边角泛黄,一看就是上了年头。
还没细看,但傅锦行下意识地就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原因很简单,他真的担心自己稍微一使劲儿,这纸就彻底被扯得稀巴烂。
“这是什么?”
他发现那张纸上印着一个红红的脚印,很小,看上去应该是新生儿的。
梅斓的两片嘴唇翕动着,隔得很近,傅锦行甚至都能够听到她的上下两排牙齿不停打颤的声音,咯吱咯吱,有些瘆人。
“谁的脚印?”
傅锦行又追问了一句。
那分明就是一个初生婴儿的脚印,难道是他的?
不过,傅锦行转念一想,又觉得蹊跷。
如果是他的脚印,为什么会从别人那里邮寄过来,而且,梅斓一看,就大惊失色,吓得要死?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一定不知道了吗?”
傅锦行抖了抖手上的那张纸,厉声问道。
梅斓被他吼得全身一抖,整个人哆嗦得厉害,看起来犹如是深秋季节里被狂风吹得凌乱的一片落叶。
“说话!你不要再自以为是了,如果你真的遇到什么麻烦,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不要再自作聪明,否则,没人能够救得了你!”
他用力往梳妆台上一拍,摆在上面的瓶瓶罐罐一阵摇晃,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大片。
梅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一贯的气势都不见了,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脚印……脚印不是你的……是、是我生的一个孩子……在我和你爸结婚之前……”
她嗫嚅道,目光游弋闪躲,不敢直视着傅锦行。
空气凝滞了,四周的温度彷佛也跟着遽然降了好几度,一下子变得冷嗖嗖的。
傅锦行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还真是总能给我惊喜,我现在都不知道,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梅斓连连摆手,为自己辩解道:“不、不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爸,他也不是一张白纸,凭什么要求我……”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还有谁知道他的存在?”
不想再去纠缠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傅锦行冷冷地打断她。
她一怔,喃喃道:“是个男孩,早产了,他长得好可怕,两只眼珠儿居然都不是黑色的,一个发蓝,一个发灰……他们说,这样的孩子就算能够活下来,也是要带来灾祸的……”
说到这里,梅斓的两只手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她跌坐在床沿上,用双手抱着脑袋,终于呜咽出声。
“呜呜……我也不想让他死……可我没有办法……那时候,我家里人已经开始帮我物色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了,如果我放弃这个机会,嫁进傅家的人恐怕就是我那几个样样都不如的堂妹……我必须解决掉这个麻烦……”
尽管梅斓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但傅锦行还是听懂了。
在她的嚎啕大哭之中,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他动了动嘴唇,还是保持着冷静:“所以,那孩子是被你杀死了吗?”
梅斓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发红,死死地瞪着傅锦行,大声纠正道:“不,不是我杀死的!我只是没有救他,我没有杀他!”
傅锦行大怒:“他才出生,你不救他,和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你不过是想要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儿!”
她无话可说。
“既然他死了,脚印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没有忘记这个关键的线索,也是一切的源头。
被傅锦行一提醒,梅斓又瑟瑟发抖起来,她捂着嘴,又惊又怕:“我记得,等他没有呼吸了,我就叫那个护士把他处理掉,还有出生证明那些东西。当年不像现在,医院里又没有电脑,都是手写的各种资料,扔了就扔了,不留痕迹……想不到,它、它又出现了……”
视线一落到那张纸上,梅斓就好像被火烧到一样,浑身颤抖。
傅锦行沉思片刻,大胆地问道:“也许,他并没有死?”
这个可能,令梅斓更加害怕。
如果那个孩子没死,她未婚生子的丑事就再也隐瞒不了了!
“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他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整件事都告诉我,不能有任何的隐瞒!”
傅锦行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房门是紧闭的。
似乎还是不放心,他又走到门口,侧耳细听了片刻,然后用力拉开房门,看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傅锦行眉心深锁。
几秒钟以后,傅锦行再次关上了房门。
“说吧。”
他重新走到梅斓的面前,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