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利到底还是没敢去找宋恩礼讨公道,他不怕萧和平找他拼命,但是说真的,他还是挺怵宋恩礼的,总觉得把她惹毛了自己肯定讨不着好,于是便派了他媳妇当说客。
他媳妇偷着乐都来不及呢,嘴上敷衍,实际却并没往心里去。
萧和平见不着,盛利帮不上忙,黄小麦绕了一圈找不到一个梦能帮她的人,无奈之下只能去找何玉珍。
为着上次何玉珍害她白花两块钱又警告她的事,本来黄小麦真打算永远不跟何玉珍扯上关系,可是现在为了那十四块七……不对,是十五块五,她只好豁出去脸皮不要。
去之前,她还特地跟汪连如打听过,挑了个家属委员会的成员都在何玉珍家开会的时候。
一进门,直接跪倒在众人面前,“我这儿实在是没活路了,求各位嫂子们帮我们孤儿寡母的主持个公道!”
“是为那点预支工资的事儿来的吧。”何玉珍最烦别人要死要活,挺严肃的绷着脸既没有叫她起来也没有表现得过度热情,反倒是汪连如等人怪殷勤的把她扶起来,“你这是干啥,咱都是兄弟姐妹不兴老封建那一套,有啥事你就跟何大姐好好说,何大姐正直,她一定帮你的。”
何玉珍眼皮子一掀,“先别忙着给我戴高帽。”
不等黄小麦把那张开支清单拿出来,她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宋把这玩意儿给我也抄了一份,具体到一分钱的去向里面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我现在就想问问你,这上面的东西可是你吃的用的?别跟我扯谎,到时候我会找你同病房的病友和护士逐一查证。”
黄小麦没想到宋恩礼会整折磨一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心下一慌,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些都是宋红旗主张买的,跟我可没关系!”
“我就问是不是你吃的用的,你跟我扯谁买的干啥。”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何大姐,就算是小黄同志吃的用的,可那会儿小黄正在生病,稀里糊涂的她咋知道,我看这事得让小宋自己来说说清楚,也免得给咱军嫂队伍抹黑,说咱占人孤儿寡母的便宜。”汪连如唯恐天下不乱,上纲上线道。
何玉珍被她把话头一堵,没法将这事快刀斩乱麻,当下露不耐烦,“那行,那你去把小宋喊来,让她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汪连如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一步。
煽风点火归煽风点火,她可不想跟姓宋的发生啥正面冲突,要是她跑这一趟,姓宋的肯定知道她在里面说了啥,既然有替罪羊,她干啥要去当这出头鸟。
“你看看你,让你去你又不去了。”何玉珍说得平易近人,脸上笑却没那么和气了,回头又指派了另一名军嫂。
没等那军嫂开门出去,宋恩礼牵着扁头来敲门,相比屋里那一大帮子人,这一大一小明显要单薄许多,帽上肩头落着的白雪给她增添了几分凛然,一身寒气伫立在那,竟有那么些个慷慨赴义的意思,一时间让人不忍再心生恶意。
黄小麦一看到扁头,右眼皮子直跳,气势顿时弱了一大截。
也不知道姓宋的和盛利媳妇咋教的娃,害得她儿子最近跟着了魔似的,成天念叨着萧婶婶好盛婶婶好,非说要去找她们吃这个吃那个,她说的话是一句也不听,要不然她也不能把他扔家里,自己一个人上这儿来。
要说知子莫若母,她这儿啥话没说,扁头先哭开了,抱着黄小麦的腰死活不撒手,“妈,我知道错了妈,我再也不吃红烧肉鸡蛋糕了,你别不要我别把我锁家里……”
“你胡说八道啥!”黄小麦一声呵斥,吓得扁头猛一哆嗦,条件反射般往宋恩礼身后躲去。
何玉珍警告的看了眼黄小麦,把扁头拉到自己跟前,随手从桌上拿了个苹果给他,“好孩子不要怕,有婶儿在,婶儿会保护你,你跟婶儿说说你最近都吃了啥好吃的。”
扁头看看黄小麦又看看何玉珍,最终还是拜倒在大苹果的诱惑之下,捧着大苹果死命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我最近吃的东西可多了,萧婶婶给买盛婶婶也给买,想吃啥就给我买啥,每天吃饭都有红烧肉和大肉包子,有时候还有白米饭,上次我妈想吃鸡萧婶婶也给买了半只,那鸡腿又香有大!”
还有啥不明白的,顿顿红烧肉天天肉包子不花钱就怪了。
何玉珍冷笑一声,刚才有几个不明就里抱不平的军嫂们嗫嗫嘴,也不吭气了,因为没有啥比黄小麦的亲儿子的话更具说服力,先不说娃会不会扯谎,反正娃一定不能帮着外人坑自己亲妈不是。
见目的已经达到,宋恩礼这才不慌不忙掏出仨热乎乎的煮鸡蛋,“要不是中午上黄大姐家送这个,我还不知道她上这儿告我黑状来了,啥叫好心当成驴肝肺今儿我算是见识了,黄大姐当时病成那样我也是没办法才替你去预支的,不然总不能让我添钱吧,我倒是想,可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就靠萧和平一个人挣钱也不宽裕呐!我看以后黄大姐你也甭上我们家来了,就当不认识我们两口子,免得再被我占便宜!”
说完,她摘下扁头的破棉帽,把鸡蛋往里一塞,气呼呼走了。
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强调,“刚那仨鸡蛋我可没收你的钱!”
黄小麦想说的话全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化解,她憋了一肚子怒火和不甘无处发泄,还被何玉珍指名道姓狠狠教训了一通,半个多小时后才灰头土脸的领着儿子离开。
然而扁头一出何玉珍家,立马撒丫子奔去找宋恩礼,一边跑还一边冲她喊,“妈,我要上萧婶婶家吃饭,等会儿我自己回来!”
黄小麦想想都想哭,看着儿子欢脱的背影,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钱要不回来也就算了,她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找补,含辛茹苦这么多年,结果到了却给别人养儿子了,才是真真他娘的憋屈!
偏生那扁头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每天早饭前出去晚饭后回来,比她上班还准时,稍微说他几句他就又哭又闹,吵得整个宿舍都不得安生,黄小麦还要赚钱养家,实在没时间管他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直到有一天午休黄小麦上供销社买东西,无意中看到扁头和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在国营饭店里吃饭,她对宋恩礼的怨恨才转变为对发生在儿子身边的未知情况的恐慌。
这男人约莫四十出头,长得挺壮实,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呢料人民服,配的765皮鞋,腕上戴了一只上海牌手表,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看样子像个啥干部。
再看他们吃的东西,红烧肉红烧鱼炒鸡蛋,要啥有啥。
看样子应该不像坏人,坏人可不会给娃吃这么好的东西。
扁头这臭小子还挺能耐的,总能找到愿意给他买东西吃的。
黄小麦挺得意的弯了弯嘴角,躲在外头观察了好一会儿,等他们俩吃好从国营饭店出来,她才小心翼翼跟了上去,一直跟着扁头回到家。
几番盘问,黄小麦总算知道了那个男人的来历。
还真是干部,而且是沪市来的,到燕北来出差,看到扁头那么小一孩子独自走夜路觉得怪可怜就请他吃了一顿饭,然后就这么认识了,现在只要一到饭点扁头就上那人住的招待所去找他,顿顿都是大鱼大肉。
“不过王叔叔很快就要回沪市了,到时候我就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了。”扁头摸摸圆鼓鼓的肚子,惋惜道。
黄小麦也觉得可惜。
在扁头的各种描述下,她现在对这个大方又善良的王干部已经没有丝毫怀疑,正愁没地儿找冤大头,只巴不得人天天留在燕北帮她养儿子才好,或者,或者她也可以带儿子去沪市……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过,黄小麦顿时来了精神!
如果能去沪市,能做高高在上的沪市人,她还留在这个鬼地方干啥!
那干部看起来条件可是不比萧和平和盛利差,可心肠却比他们软乎一百倍,这种人最好拿捏不过,只要稍微装装可怜他绝对二话不说帮忙,说不定还会给她安排个体面点的工作。
“扁头,快,领我去找你王叔叔!”黄小麦从木箱子翻出最好看的衣裳,还拿雪花膏把自己的脸和手抹得又香又细。
没出两天,王老五那边就给宋恩礼带来了好消息:那姓黄的女人看样子像是上钩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拿下!
宋恩礼满意得不得了,又给王老五送去不少钱票。
只要能把那女人摆平,花再多的钱她都心甘情愿!
黄小麦的事是暂时能消停一段时间了,师长那却一直催萧和平催得紧,让他一定赶在年前把宋爷爷找回来,宋恩礼心疼他每天被师长威逼利诱的折磨,终于趁夜抽空回了一趟娘家,然而一进门却被告知她爸妈要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