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纺织厂出来,宋恩礼手上多了两块素色的棉布,类似于棉毛衫料的那种,算是这个年代少见的柔软材质,刚才盛利媳妇特地拿来给她,说是这种布最合适给孩子做贴身衣物穿,不容易把小婴儿娇嫩的皮肤蹭红。
一想到肚子里一天天逐渐变大的孩子,温柔的脸上不由得绽了些笑。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长得会像谁,爸爸的眼睛好看,所以眼睛最好像爸爸,爸爸的鼻子也好看,所以鼻子也最好像爸爸,还有嘴巴,耳朵……
宋恩礼忽然了然点头。
嗯,孩子他爹哪儿都好看。
就是那别扭的性子……
也不知道肚子里这个到底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子,如果是个姑娘,配上萧和平的性子,啧啧。
“嫂子!”刚走到军属院外,一直等在门口的小孙急匆匆朝她跑来,军装棉衣的肩头落了不少雪花,神情无比紧张,“嫂子您可算回来了!”
“找胜男?她已经在纺织厂了,还挺好的,我看大家都挺喜欢她。”王胜男性格自来熟,加上又是以盛利媳妇的亲戚身份进的纺织厂,同宿舍的姑娘对她都还算客气。
小孙分分钟被她带跑偏,“那就好,王胜男同志性格比较单纯,我就怕她被人欺负……不对不对,嫂子我找您有要紧事儿!”
眼瞧着放松下去的脸又变得凝重起来,“宋爷爷和萧叔让打办室的人给抓了!政委正在开会我不敢去找他,要是高副团知道这事肯定会没完……”
“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宋恩礼没了调侃他的心情,当下转身往“打办室”走。
哪怕被公安局抓了她都不担心,这“打办室”那是真的难缠!
这帮人从来不听任何解释沟通,他们内心强烈的使命感绝对不输于将来的红小兵,打击搞垮那些投机倒把跟他们所受思想想违背的人就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落到他们手上,那俩老头肯定遭殃!
打办室独门独户,离公安局并不远,从外面看就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院,如果撇开那些时不时传出来的惨叫求饶声。
宋恩礼担心俩老头挨揍,加快了脚步。
进院就看到蹲在墙角一黑一灰两道身影,因着崭新的棉衣,在一众补丁里显得格外醒目,估计院子里关着的都是待处理的人,一个个脸上的恐慌还没来得及变成面如死灰。
而相比那些人,俩老头明显要来得淡定许多,双手拢在袖子里脑袋挨着脑袋也不知道在说些啥,鹅毛大雪在半白的头发上压了顶白帽。
看着自家爷爷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宋恩礼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这儿担心得要死要活,他倒好,当自己是进来体验生活的呢,准是这老头搞出来的事情,当初就不该相信他的鬼话连篇,还说啥一定能带着他的老伙计吃好玩好。
这下可好,才两天没顾上,就把自己和老伙计全给折腾进去了!
当初她在黑市混这么久也好好的,真不知道爷爷他到底是咋做到的。
看到宋恩礼,宋爷爷没事人一样笑嘻嘻跟她挥手打招呼,一扭头又继续跟萧铁柱聊天去了。
宋恩礼走近一听。
“我跟你讲,天上龙肉底下驴肉,这驴肉啊,就得这么吃才有滋有味,大下雪的天儿,蹲墙角来上这么一碗,热乎乎香喷喷,今天这趟,值!到时候出去,我再领你换个地儿去吃。”
想起刚才美滋滋的那炖驴肉汤加驴肉火烧,萧铁柱一个劲点头,“值!”
要是可以的话,他现在就想再吃上两碗啊!
“是,是挺值,外头吃腻了还能进里面再来顿不一样的。”宋恩礼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宋爷爷一眼,“既然这么值,您二位就继续待着吧,看看到时候批斗的时候能不能再挨上两块烂白菜帮子换换口味。”
臭老头这是料定了他俩能安然无恙出去呢!
“那可不行!”这年头批斗哪能挨上烂白菜帮子,有烂白菜帮子他们自己还不够吃呢,估计也就臭石头。
宋爷爷讨好的拉住宋恩礼衣袖,“红旗啊,快点给爷爷和你爹弄出去,我们俩都快冻坏了,为了托人给你们报信,我把兜都掏空了。”
“军大衣和雷锋帽呢?”宋恩礼记得两人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是穿戴整齐的,咋到这儿就剩一身光秃秃的棉衣棉裤?
说起这事萧铁柱就心疼,像个孩子一样告状,“全让里面的人给没收了,他们非说这是我俩从黑市上搞来的,还说要冻死我俩嘞!”
“您现在知道跟我爷爷裹一块儿的好处了吧?我进去看看到底啥情况,要是他们咬着不放人,那我可就没办法了。”宋恩礼把两人丢在院子里,一进门就让人先劈头盖脸吼了一顿,“啥人啥人!知道这是啥地方不就往里面闯!老实滚出去院里待着,叫到你再进来!”
女办事员了不得的昂着脑袋,手上那沓厚厚的文件砸在办公桌上,“啪”的一下,整个屋里的人都往她这儿瞧。
见她一身军大衣又是雷锋帽,跳出来一个人指着她便喊,“又来一个投机倒把分子!先把她身上的大衣给我扒了!一个两个都不把我们打办室放在眼里,有恃无恐是吧!非要叫你们看看厉害不可!”
宋恩礼被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着肚子,“我说两位同志,能不能搞清楚状况再发作?合着在你们眼里穿军大衣的都是投机倒把分子?那部队里可不少。”
她有点后悔,这种情况就应该带阿呜来,直接给他一嗓子,也省得跟这群油盐不进的白痴废话。
“你居然还敢抹黑军人!”
“嫂子!”不放心宋恩礼的小孙刚跟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争执,淌着冷汗往里冲,刚才没考虑那么多,只想着赶紧把两老弄出去别让这事儿传出去被人抓到萧政委把柄,忘了宋恩礼现在受不得刺激,万一被气着吓着闹出点好歹来,政委非捏死他不可!
小孙穿着军装,打办室的人看到他总算缓和了些脸色,“这位解放军同志,你有啥事?”
宋恩礼瞪了他一眼,小孙张张嘴,被迫改了话口,“我来找我嫂子,我哥说她在打办室上班。”
打办室的人听说他是自己人的亲戚,很客气的询问了他嫂子的名字,小孙胡诌了一个,自然是没有,打办室的人便建议他去另一处距离这儿几公里的打办室询问询问,省城地界大,像这样的打办室共有好几个。
打办室的人似乎今天不打算放过宋恩礼,在小孙跟他们问路的时候,他们当中的其中两人已经走到宋恩礼身后把她摁到凳子上,“老实点!把身上这些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东西全给我脱下来,再把你那些个投机倒把的行为全都给我交代清楚!”
这帮人比她想象中更野蛮,宋恩礼无奈,她现在怀着孩子,一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老老实实把军大衣脱下来,不过也没真老实,趁着脱衣服的时候她意识进入空间快速写了一张纸条,瞅准时机抛给小孙。
这种情况完全没有讲道理的必要,反正他们也听不进去,强权镇压才是王道!
小孙攥着纸条出来一看:去省食品公司找严朝宗。
他并不知道萧和平对严朝宗的芥蒂,只是在宋恩礼和萧和平结婚那天听盛利说起过这个名字,就是宋恩礼娘家送嫁妆来的叔叔,所以宋恩礼让他去找严朝宗,他想也没想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