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碰瓷儿(1/1)

电话是冯子扬打来的。

不似他以往乐天的做派, 一接通, 声音就是哑的,“小宁儿。”

初宁被这语气给吓着了,本来还在迎璟胸上戳啊戳的手指也老实了,她问:“出什么事了?”

迎璟瞥见屏幕上的名字,心里那个不乐意啊,蛮横的将初宁的手指又放回了自己胸上。

初宁在被窝里轻轻踹他一脚,然后起身下床。

她没穿衣服, 赤着脚, 腰肢纤软, 上面几个红红的手指印。

美人在骨不在皮,初宁条子顺,看得迎璟闷在枕头里呼呼喘气。

冯子扬说了几句话,初宁神色变凝重, “你俩好好说,千万别冲动,需要我来解释吗?”

“你别过来,我自己能解决。”冯子扬不堪耳边的尖锐叫嚷,此刻心烦气躁,风衣外套撩开, 一手搁腰上, 极尽忍耐。

“我拿青春换你的狼心狗肺!”

“一不高兴就让我滚, 你把我当什么了!”

那头夹杂着女声, 情绪激烈, 态度亢奋。

初宁没听囫囵,冯子扬就挂断了电话。

迎璟从背后黏上来,抱着人在她肩膀上落吻:“大胆,当着现男友的面公然与前未婚夫调|情。”

初宁被他亲得痒,直躲:“这人不对劲啊。”

迎璟心里对冯子扬有芥蒂,没个好语气,“你管他的。”

初宁横他一眼,“你心眼怎么这么小?”

”谁让他当过你的未婚夫,就一假冒产品。“

初宁拿他没辙,“吃飞醋。”

也就逞逞口舌之快,迎璟过了这个劲儿,还是能替她拿主意的,问:“他是出事了?”

“他有一个女朋友,就,就是……”初宁咳了咳,到底不太好意思解释。

“地下情。”迎璟直接答。

初宁讪讪点头,“嗯。两人最近闹得厉害。”

听完,迎璟很淡定,“真过不下去,绳子绑一块都没用,真有感情,过程再煎熬,也能有个好结果。”

初宁乐了,“哟,迎老师。”

“你才是我老师。”迎璟冲她挑眉,不疾不徐道:“不过老师刚才讲课的声音有点大,太带感了。”

“……”初宁憋着一口气,顺也顺不过来,瞪着人,偏偏脸色绯红。

论没脸没皮,男人总是略胜一筹的。

八点刚过,夜色静静覆盖下来。

两人腻歪了这么久,肚子咕噜叫,正打算出去觅食,冯子扬的电话又来了。

初宁和迎璟正等电梯,搂在一起说说笑笑,电话一接,听了几句,初宁的脸色就变了。

“好,那我马上过来。”

挂断,她转头对迎璟深吸一口气,“你自个儿去吃吧,对不起,我得过去一趟。”

初宁极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刻。

“你别慌。”迎璟按住她的肩膀,给予安抚似的紧了紧,“出什么事儿了?”

“冯子扬的女朋友受刺激了,说是去找两家大人说理,冯子扬已经往地方赶了。”这还不是重点,初宁面露难色:“冯家今儿出席一个宴席,”顿了下,说:“我妈也受邀参加了。”

迎璟立刻:“我陪你一起过去。”

“不用,太乱了,我妈那人……”初宁哎的一声,“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好吗?”

迎璟懂事理,也不添乱,爽快答应:“行,你开车慢点。”

电梯划开门。

“欸。”迎璟拉了拉初宁的手,“遇事别慌,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人一到关键时候,倒真有镇定场子的气势在。迎璟的目光很沉着,不惊不跳,望着你就是一股力量——很安心。

从小区过去也不是太长时间,都在四环内,不堵车半小时就能到。

似乎是个慈善拍卖会,搞得气势隆重,还请了几个二线明星做噱头,这种宴会初宁见得多,其实特无聊没什么营养。快到的时候她给冯子扬打电话。

“你人呢?”

冯子扬说:“我在停车了,东南边儿。”

“行,我两分钟就到。”

初宁转了把方向盘,就瞧见了正主的黑色路虎。

她摁了两声短笛,冯子扬亦同声回应表示看到。两人下车打了照面,初宁急啊:“怎么闹成这样?”

冯子扬眼底发红,不是情绪浓烈,纯粹是反感所致。他的风衣外套也皱了,里头的衬衫领扣掉了两颗,初宁眼尖,一看便明白,是真闹开了。

“我他妈真的服了,拿死逼我,跟疯了似的!”冯子扬气到极致,一通脾气发得毫无章法。

初宁提醒:“行了行了,总得解决不是?秦淼真去找你妈妈了?”

“我不知道。”冯子扬边说边领着初宁往宴会厅走,“她给我发了十几条短信,我觉得她已经彻底没了理智。”冯子扬颓靡地揪了揪自个儿的头发,“操!”

初宁忽的大声:“是不是她!”

手指着左边,一道失魂落魄的纤细身影正欲往会场去。

一个停顿,冯子扬已经冲了过去。

初宁怕他出事:“冯子扬!”

秦淼精神状况极其差劲,一惊一乍的,见着人,刺激受大发,尖叫:“你别过来!你这个渣男!!”

冯子扬火气亦重,指着她:“你做个人行吗?!”

秦淼就开始哭,哭得夸张、声色厉荏,“你甩我!你把我当什么了!挥之即来是吧,是吧!我这几年的青春全喂狗了!”

冯子扬忽地笑了,这笑容冷冽、绝望、悲怆。

“我他妈对你问心无愧。秦淼,上头一双眼睛在看着呢。”他抬起手,食指笔直对天,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些年,我待你如何,我对你家人如何,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给老子说!”

初宁被这阵仗吓到了,他去扯冯子扬,“欸。”

手被甩开。

冯子扬眼眶都红了,“你提的哪个要求我没办好?不说别的,就你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儿女工作,我都办了不下十个。我让你出去工作,不是缺这两个钱养不起我女人,而是,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懒得精气神都空了,秦淼,一女人,首先要自己尊重自己。“

这话在理,但情绪宣泄也过重。

秦淼厉声:“还说不是嫌弃我!我不管,我不管。”

冯子扬却彻底冷静,目光淡,望着她说:“我的感情很真,你呢?你把你的不自信,恐惧,全堆在心里又不肯面对,只能消耗咱俩这些年的感情。秦淼,好聚好散吧,咱俩别折腾了,行吗?”

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他一做大事的男人说出口,自然而然就成了小气的那一个——跌份。

可爱情的百转千回,天堂地狱,也不过是在这些柴米油盐里由量质变。

男人对你有没有情,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

只一眼,连初宁都明白,冯子扬是真狠下了心。

他这样的人,爱的时候,命都是你的。

不爱的时候,一个字的商量余地也没有。

绝情。

话不好听,但着着实实是往人心窝子里捅,哪儿痛就往哪儿招呼,秦淼面子薄,这状态也是豁出去了,一下子疯喊疯叫,坐在地上哭。

初宁看不下去了,好心的给她递了纸巾,“别坐地上,凉。”

秦淼却往她手背上狠狠一拍,“滚!”

初宁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就是这时候,会厅门口一阵骚动。冯子扬脸色一变,糟。

冯母一身旗袍式样的裙装,耳垂一对翡翠无风自摇,气质冷冽不易亲近。有人跟她通报,说在门口瞧见冯子扬,好像出了点事,冯母哪还坐得住。

没两秒,初宁也是一惊。

后边跟着的,还有陈月!

两家女主人组了个团——

“子扬。”

“初宁。”

完了,跑都跑不掉了。

而地上的秦淼,跟发了狂似的,瞬间摸准冯子扬的命门。只见她迅速站起,冲到冯母面前一顿声嘶力竭:“你真以为你儿子是好人吗?!”

冯子扬暴吼:“住嘴!”

初宁脸色也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秦淼的手往一边扯,“喂!“

冯母和陈月对望一眼,都起了疑,再看向这三个人时,一脸冰霜。

秦淼推开初宁,不管不顾了,“他们是骗人的!是骗你们的!假谈恋爱,假装情侣,假装说要订婚!掩人耳目,一个图钱,一个图安稳!都不是好东西!!”

空气里硝烟被彻底引爆。

初宁眼睛一闭,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再观两个长辈。冯母已经记起秦淼,总觉得哪儿见过,原来就是两年前冯子扬带回家过的那姑娘。只不过当时,冯母硬是不准人进门,只远远瞥过一眼。

小白花儿一朵,柔柔弱弱,呵,跟今晚这气势可是大相径庭呐。

冯母既有老派学者的严谨,也有大家族女主人的凌厉,极为看重脸面形象。这个真相,让她根本没法儿接受。而原本对初宁的偏爱,以及儿子和她分手时的亏欠之情,消失殆尽。

她无波无澜地看了一眼初宁。

虽不高兴,但还是抱着侥幸,兴许是个误会呢?

气氛正僵着,谁也没注意到,出离愤怒的秦淼,突然朝初宁伸出了手。

初宁挨了这一记重推,给狠狠推到了地上。

“都是你,都是你!冯子扬变心都是因为你!”秦淼披头散发,凶神恶煞,彻底失了心智。

初宁这一下摔得不轻,人都摔懵了,半天没缓过劲。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快如闪电,也不知打哪个方向奔过来的。

“宁儿,起来。“天地良心,冯子扬纯属抱歉和着急,手指尖还没碰着人,就被这个人影给撞开了。

迎璟把冯子扬拦得严严实实,充满敌意。

然后宣占主权似的把初宁护在手臂里,“没事儿吧!”

看清了人,初宁心口血狂涌,“你,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打车跟过来的。”

而且躲在远处观察了很久,克制了很久,闹得动静再大,尚能保持清醒,提醒自个儿别去给她添乱。可,刚刚看到初宁被人推到地方,哪他妈还能忍啊!

这下好了,四个当事人齐齐登场,在冯母和陈月眼里,个个长了张狗男女的脸。

人都不傻,冯母看到迎璟,刚才的那点侥幸,全摔碎了。

冷言:“哦?你是说子扬和初宁假扮关系?”

秦淼走投无路了,心一横,点头:“对!”

冯母风波不惊,一脸淡色,“那他呢?”指着迎璟。

初宁脑子轰的一声,就觉得陈月的目光如刺,狠狠剜在自己身上。

冯子扬刚要打圆场。

“他俩假不假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迎璟坦坦荡荡,目光任人巡礼,一点儿也不犯怵。

我才是她货真价实的男人。

初宁没法儿形容这一刻的感受。震撼有,感动有,开心有,惆怅亦有。

而母亲陈月,绷着一张脸。

气氛差到极致。

这一晚的闹剧,是积累许久的大爆发。

鸡飞狗跳的开始,遍地狼藉的结束。

最后,还是迎璟找的酒店工作人员,叫了辆车,把秦淼送回去。冯子扬精疲力尽,初宁摔着了胳膊,疼得慌,迎璟倒成了两人的靠山,把冯子扬丢到后座,又让初宁坐副驾。

“你不许回头看他。”他开车,蛮霸道:“只许看我。”

开了一段路,初宁轻声:“你送我回家里。”

回赵家。

迎璟:“行,我陪你。”

冯子扬:“我陪你一块吧。”

两人异口同声。

“啪!”迎璟拍了下方向盘,语气特冲:“你丫再多说一个字儿,我就把你丢下车!”

冯子扬也不高兴,“妈的这是老子的车。”

“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初宁头疼,说:“都不用,我一个人回。”

两人齐声反对:“不行。”

初宁嗤笑,神色疲倦,“冯子扬你自个儿说,现在去我家,是不是想让我死得更快?”

“我……”冯子扬欲言又止。

“你就更不用说了。“初宁幽幽叹气,对着迎璟时,语气才软下来,委屈得要命:“我妈那人特轴,让她先消化一下,等我说清楚了,再带你去。”

迎璟认真考虑了很久,这一次,他没有生气,而是懂得了包容与体谅。抿了抿唇,闷声:“我从小到大,都很招长辈喜欢的,你要相信我。”

冯子扬冷冷嘲笑,“恭喜你啊,要碰钉子喽。”

“我碰钉子没事儿啊,你今晚碰的是榴莲,扎的是心。”

“靠,臭小子!”

“哼,loser!“

得,俩仇家杠上了。

初宁扭过头看窗外,光影一明一暗,在她眉间匆匆掠过。

——

果不其然,回赵家,陈月就冲她发飙。

“初宁,你胆大包天了是吧?!”

初宁以柔克刚来着,嬉笑脸皮,慢悠悠地换鞋,“您先别发火,听我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陈月是真生气,脸色苍白苍白的,唇瓣都有点儿发抖:“你假恋爱,假扮人未婚妻,你能再可怕一点吗?”

初宁耐着性子,还是笑:“我怎么可怕了?伤你面儿了,还是从家里偷钱了?”

“你还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初宁不是软炮仗,拿理,就不吃亏,“对,这事我的确有错,但我一没偷二没抢,达成共识,再和平结束,没伤天害理,我问心无愧。”

站在初宁的角度,天地良心,和冯子扬之间,就像一场生意合作。

要不是今晚这茬,这事儿也就告一段落,所以人都觉得合乎情理无异议。

她猜透陈月,心思的重点压根就不在这上面。

果然——

“那个叫迎璟的又是怎么回事?”陈月提声质问。

“我男朋友。”初宁答得坦荡。

“什么男朋友?一黄毛小子,哪冒出来的葱,我不同意!”

“你当然不能同意啊,他又不是跟你处对象。”初宁说话也冲,让人拿她没辙。

陈月往沙发上一坐,腰板挺得笔直,一脸包青天。

“他住哪儿?“

“杏城。”

“这么远!不行。“

“远什么,半小时高铁就到了。”

“父母干什么的?”

“退伍老兵。”

陈月反应激烈:“那不行!”

“您哪儿那么多不行?退伍军人怎么你了?”

“这个叫迎璟的,是做什么工作的?”

初宁看她一眼,才说:”没工作。“

“无业游民?!”

“大学生。”

陈月啪的一声拍桌站起,“我不同意!”

初宁也无心应战,起身丢话:“您要是同意,改天我让他上门陪您好好叙叙话,人家高材生,腹有诗书气自华,挺让人喜欢,您要是不同意——”

初宁定定答:“我也有不同意的对付。”

只一句话,平铺直叙,但暗里威胁的意思显山露水。

陈月这后半辈子,敞亮点说,就是活一张脸。

她要面子,要抬高身价,要有点能拽在手里值得炫耀的资本。自个儿是折腾不出朵什么花来了,全指望初宁。偏偏这死丫头有个性,有想法,不受制于人,精神独立。

真是一头驯不服的野驹!

陈月那个气啊,“初宁你没毛病吧,找什么不好找,还找个比自己小的?他一个穷学生,怎么买房,怎么养家?”

“房子我买,家我养,我乐意。”初宁始终云淡风轻。

她的目的明显,就是在母亲面前把迎璟交个底,毕竟迟早要面对的。

初宁蛮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说:“我上楼拿几件衣服。”

还是上次回家,留了几件干洗的放卧室。

初宁上楼,哼着小曲,背影是一个大写的“勇”字。

她在赵家的卧室很大,衣柜里的东西也满当。

找了十来分钟,拎着一个行李包准备回自己的公寓。结果——

“欸?门怎么打不开了?”

初宁转动门把,拽了好几下,忽然,她灵光一闪,顿时心往下沉。

愤怒的吼声响彻赵家:“妈!你锁门干嘛!!”

走投无路的陈女士,简单粗暴的把初宁给软禁了。

……

……

初宁踹门,喊叫,砸墙通通无用,陈月气定神闲的坐在沙发上喝花茶。

闹呗,随意。

反正丈夫赵裴林去德国出差,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陈月也是铁了心,绝不允许女儿找个什么退伍老兵家的孩子当男朋友。先把她关一晚上,冷静冷静再说。

结果没想到,初宁烈起来什么都敢做。

卧室在二楼,她推开窗户往下一看,没点儿害怕。

也就是这时,赵家的大门徐徐打开,汽车的远光灯笔直射来,晃得她眯缝了眼睛。

一辆黑色奥迪走前头,后头还有辆黑色大路虎,车牌尾数是三个嚣张霸道的八。

赵明川从车里下来,一眼就看到初宁一只脚跨坐在窗台上,是要跳楼的架势。

赵明川今天难得的没有应酬,刚从朋友的聚会上打牌回来。一身浅杏色的休闲风衣长度适中,是温文尔雅的款式,但穿在他身上,凌厉气质不减分毫。

他仰着头,眸色深沉,无言地望着二楼的初宁。

初宁像是找到了救星,一声利落:“赵明川!”

同时,她晃在窗台里边的右腿也跟着跨了过来。

赵明川面无波澜,八风不动。

初宁自高而下看着他,咽了咽喉咙,喊:“接住我!”

然后纵身一跃。

赵明川眼明手快,张开双臂,往右挪动两大步,精准无误的对准了人。

初宁安稳落怀,叫都不叫一声儿。

只力气太大,把赵明川撞得差点摔地上。

赵明川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主,把人往边上一拎,连发脾气都带着一股阴沉之气:“大半夜的碰瓷儿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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