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许安心拿什么来威胁自己,西帘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心里放松了, 她面上也带了笑, 十分自然地说道:“嗯,有想。你们这是在哪度假?”
“我们现在在澳洲, 明天准备去大堡礁潜水。”杨女士笑眯眯道, “这两天有个大型画展, 里面有不少妈妈喜欢的大师的作品,你爸爸特意带我过来参观, 算是送我的新年礼物。西西宝贝要不要过来,妈妈带你玩, 刚好我们一家也能在一起过年,这边的唐人街很热闹的。”
西帘想了想,以接了新戏,要看剧本背台词揣摩演技为由拒绝了。
别的不说,只要一想到澳洲离国内那么远,光是坐飞机就要好久,她就觉得心脏无法承受。
她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习惯坐车,坐飞机这种更危险的行为, 还是再等等吧。
到现在自诩只算半个现代人的西帘并不愿意去想《朱宫》拍摄地点是在遥远的横店, 以上海和横店之间的距离, 等《朱宫》开机, 她很有可能要坐飞机过去。
被拒绝的杨女士没有失望, 反倒眼睛一亮:“我上网的时候有看到, 你新戏是那部《朱宫》对吗?那本小说我看过, 里面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兰妃,西西宝贝要好好演,妈妈很期待西西宝贝扮演的兰妃。”
西帘说:“嗯,谢谢妈妈的鼓励,我会努力的。”
西先生这时也摘掉墨镜说了句:“西西加油,爸爸妈妈一直在看着你。”
他们再聊了会儿,杨女士问西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可以在免税店买了寄回国内。
西帘说:“那麻烦妈妈帮我买几个好看的领夹袖扣,或者男士香水寄回来吧。”
杨女士一听,神色立即变了。
她在沙滩椅上翻了个身,背对着老公和女儿说悄悄话:“几个?你都要送给谁,你那些追求者?”
西帘说:“嗯,差不多吧。”
杨女士:“你最近还是单身吗,你那些追求者就没一个把你追到手的吗?你……哎呀,这个小伙子是谁,怎么会在你家?”
“阿姨好。”突然出现在西帘身后的小伙子乖巧地打招呼,“我是西帘的朋友,过来做客的。”
杨女士挑了挑眉,眼神八卦:“哦,朋友。”
西帘回头看向夏洺,没说话,只以眼神示意让他回客厅。
夏洺冲她眨眨眼,再和杨女士打了个招呼,十分听话地回了客厅。
夏洺一走,杨女士立即说道:“这个小伙子我有印象,他是不是前两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
西帘说是。
杨女士感叹道:“我家西西宝贝魅力真大,这都几年过去了,人家也还是对你念念不忘……西西宝贝!这个男人又是谁!今天到底有几个人来你家做客?”
西帘再次回头。
这回不是夏洺了,而是卫时迁。
卫时迁正从客厅去往厨房,手里拿着两个玻璃杯,看样子是要给自己和夏洺倒果汁。
本来以西帘站在阳台的角度,再加上向阳背光,杨女士是看不到客厅里的景物的。奈何卫时迁个子高,杨女士刚刚才见过夏洺,正是最敏锐的时候,这才会一眼扫到卫时迁的背影。
杨女士不是圈内人,对这个圈子向来敬谢不敏,但托了女儿是演员的福,她对夏洺那样的歌手不怎么感冒,对卫时迁这样的知名演员还算了解。尤其她本人还是卫时迁的真爱粉,因此尽管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她也还是瞬间福至心灵,认出了那是她爱豆。
杨女士顿时又惊又喜。
她知道自家女儿的新戏会和卫时迁合作,但她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居然已经到了卫时迁也会来做客的地步。
这叫什么,这活生生的男神收割机啊。
“那是卫时迁吗?那是卫时迁吧!西西宝贝,卫时迁怎么会来你家做客,难道他也是你的追求者之一?”
这话一说,西帘才想起在夏洺之后,原主谈的两次恋爱都没和父母说,导致父母以为和夏洺分手后,女儿再也没谈新的恋爱。
甚至有次和原主视频通话,杨女士还隐晦地表示要不要介绍几个青年才俊给原主认识。原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西帘想着这些,答道:“是的,妈妈你说对了。”
杨女士再度感叹:“没想到我的西西宝贝居然连卫时迁都能吸引到……”
不知是被爱豆恋爱了的消息打击到,还是为女儿的魅力之大感到折服,杨女士的目光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前方的海面,对着大海看了好一会儿,神情显得很是悠远。
看够了,才对西帘说:“西西宝贝,你很有妈妈年轻时候的风范。”
西帘:“?”
杨女士:“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很多追求者。要不是你爸爸给我送了四年的早餐,就你爸爸那闷葫芦的性格,哪里能轮得到他给我当护花使者啊。”
杨女士和西先生是在留学时认识的。
西先生的专业是文物保护技术,杨女士则专修绘画。这两个专业本来是天南地北挨不着边,也不知道西先生是怎么和杨女士看对眼的,总之留学结束后,西先生带着杨女士回国,两人没多久就领证结婚,再没多久就有了西帘,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现在老夫老妻了也还是如胶似漆,甜蜜得仿佛刚开始热恋一样,妥妥别人口中的模范夫妻。
看杨女士一把年纪了还是保养得很好,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身材也没走样,西帘想怪不得原主长这么好看,杨女士的基因是真的强大。
当然,也不能忽略西先生即使鬓角有点点白了,也还是个公认的帅大叔的事实。
西帘不由问道:“爸爸,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杨女士忙不迭转头一看,西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挪了过来,正偷看她和西帘视频。
被问及的西先生答道:“算是真的吧。但我要强调一点,我送了四年的早餐,你妈妈都没答应我的追求。然后第二天,我准备放弃了,想试着和另一个女生相处,你妈妈突然跑过来,问我怎么不继续送了。”
杨女士说:“哎,我那是吃你的早餐吃习惯了,你不送我要饿肚子,你可千万别多想。”
西先生没接话,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的样子。
他不接腔,杨女士也不搭理他,转而继续和西帘说话。
“追求者太多,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她语重心长道,“西西宝贝不要太有压力,喜欢就说,不喜欢就拒绝,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只要不是错误的,爸爸妈妈就都是支持你的。”
西帘说:“嗯,我知道。”
只是她这边拒绝了,那边肯不肯接受她的拒绝,这就不好说了。
再聊了几分钟,杨女士准备结束这次的视频通话,手都快按上手机屏幕了,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西西宝贝,妈妈觉得你这次变化好大,比以前开朗多了。嗯,也健谈多了,以前你太内向了。”
西帘说:“那妈妈觉得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杨女士想也不想地说:“当然是好。你第一次和我说你要当演员的时候,我就说你的性格不适合娱乐圈,不改变改变,迟早会摔跟头。”
西帘说:“所以我摔了。”
摔得正值紧要关头,却接连被两个人穿过来,也不知道原主哪儿去了。
虽然西帘有时也会怀疑,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里的世界,说现实也现实,说梦幻也梦幻,有这么一个前提,前辈和她的穿越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并且这个原因绝对出在原主身上,但子不语怪力乱神,在发现具体线索之前,西帘不敢轻易下结论。
因此就目前而言,西帘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说不定哪天原主就回来了呢?
“现在看来,你摔这个跟头其实是件好事。”杨女士说道,“古代有句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这样的改变,妈妈挺为你感到高兴。”
西帘说:“谢谢妈妈,我以前也一直希望我能有这样的改变。”
视频通话结束,西帘在阳台站了会儿,转身进客厅。
客厅里,夏洺和卫时迁果然人手一杯果汁。桌上倒还有第三个玻璃杯,但里头热气袅袅,是卫时迁专门给西帘泡的红糖水。
西帘看到红糖水就眼前一黑。
“红糖水对我没用。”西帘连碰都没碰,更别提端起来喝了,“还不如喝中药呢,这个水喝多了总觉得嘴里犯苦。”
夏洺说:“可你以前不是说吃中药没用吗?”
西帘说:“啊?我有说过吗?”
夏洺肯定地点头:“有,我还给你熬过一次中药。”虽然失败了,被他偷偷倒掉,没敢告诉她,但也是熬过。
西帘仔细回忆,好像还真有过那么一回事。
原主体寒,刚来例假的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常常经期吃雪糕喝冷饮,半点事没有,还觉得是自己身体好。后来长大了,每次来例假都会疼,就像夏洺说的,也看过医生,吃过中药,但没什么效果,到现在必须靠吃止痛药才能撑过去,否则在床上躺尸一整天都起不来。
不过这种痛,西帘却是能忍受的。
西帘上辈子其实过得不算好,日日夜夜都要殚精竭虑,还要跟着君王天南海北地到处跑,有时开战,陪君王研究战场格局战事变化,能熬个几天几夜不合眼。因而她身体很差,每次月事都疼得要命,君王怜惜她,遍寻天下名医,试了好多药方,才让她身体慢慢好起来。只是她命不好,最终也没能活多久,没能体会到来月事不疼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现在换了具身体,居然也没法体会那种传说中的感受,喝了太多中药的西帘嘴上说着红糖水不如喝中药,实则她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让她去医院看医生,她是懒得去的。
不然现在看病多方便,想找名医看病,也只需要提前预约,她要是想看,早就去了,哪能一直拖着。
还是卫时迁说:“你就当暖胃,我里面有加蜂蜜,味道应该会好点。”
西帘只好端起来喝了两口。
加了蜂蜜的红糖水确实比纯粹的红糖水味道要好,西帘给面子地喝了半杯,才说:“对了,我知道许安心说的其他东西是什么了。”
……
晚上七点,半天课程结束,送走卫老师,再拒绝要留下来过夜的夏小孩,西帘叫了个外卖,舒舒服服地窝沙发里看柯南。
才看两集,外卖到了。她穿鞋去开门,接了外卖谢过小哥,正准备关门,那边电梯开了,一个男人提着满满两袋子肉和菜过来,示意她拎进去。
西帘看他没有放下菜就走的意思,只好把外卖放鞋柜上,空手去接菜。
边接边问:“你买这么多菜干吗?”
男人看了眼鞋柜上的外卖,说:“给你做饭。天天吃外卖不健康。”又说,“我本来想每天晚上过来给你做饭,结果局里这几天有大案子,忙得抽不开身。今天好不容易抓到犯人,局里没让加班,我紧赶慢赶过来给你做饭,谁知道你外卖已经到了。”
西帘仔细看了看他。
他所谓的没加班,应该是指刚离开犯罪现场。尽管他来之前有认真清理过,但西帘还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之前说他是挂牌的刑侦顾问,在市局里呆着纯粹就是玩,可凭他的身手,市局怎么都不可能真的让他当个单纯的文职,需要他出手的时候,别说手.枪了,狙击.枪都能分配给他。
哪怕退了伍,关邵他也是块好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你受伤了?”西帘问。
关邵顿了顿,说没有。
西帘说:“我闻到了血腥味。”
关邵说:“是在现场沾到的吧,我真没受伤。”
他都这么说了,西帘也没再追问,只说:“你要一起吃外卖吗?”
“不了。”关邵进来,随手关了门,弯腰换鞋,“外卖你放那,待会儿我吃,我先给你做饭。”
西帘说:“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
“哪有客人给主人做饭,还要客人吃外卖的道理。”
“可你的外卖不够两个人吃。”关邵换好鞋,拎着菜去厨房,“要么我一个人吃,要么你和我一起吃——我还是要做饭的。”
西帘被说服了。
她抱着抱枕看他轻车熟路地把肉菜分类,在冰箱里放好,然后挑了两样出来,准备择菜。
就是这么一择菜,他手腕不自然微微抖了下。
西帘说:“放那吧,我再叫个外卖。”
关邵转头看她。
看她已经去到沙发那儿拿手机,丝毫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关邵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把菜放回冰箱,说:“你看出来了。”
西帘点完外卖,扔了手机说:“把袖子挽上去。”
关邵依言挽起袖子。
只见他左手手腕整个被纱布包着,有血微微沁出来,血腥味更浓了。
西帘说:“再往上挽。”
关邵把整条小臂露出来。
这下就不止是手腕了,他小臂上全包着纱布,沁出来的血色老长一道,而且细看就能发现那血色还在慢慢朝四周蔓延,可见伤口不小。
西帘起身去拿医药箱。
她对更换纱布清理伤口这事还算熟练,于是一边给关邵止血,一边问道:“你和犯人搏斗了?”
“嗯。”
“他拿刀了?”
“拿了。”
“你缝了几针?”
“没缝。皮外伤,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接连两个同事被犯人持刀划伤后,上头下达命令,让他上前制住犯人。他上去了,搏斗片刻制住犯人,结果没想到对方是个玩刀的高手,被制服在地,也还是想办法划伤了他。
看西帘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下动作却很温柔地给自己换纱布,关邵突然觉得这一刀还挺值的。
就是疼了点儿。
换完纱布,西帘正在卫生间洗手,就听关邵说道:“还三天就是除夕了。叔叔阿姨有说今年要回国吗?”
“他们今年不回来。”西帘回道,“让我过去,我不想过去。”
关邵说:“那你今年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年?”
西帘“嗯”了声。
关邵摸摸下巴。
一个人过年好啊。
以前他在部队的时候,过年要站岗,没法回来,只能眼睁睁看西帘和别的人一起过年——这个别人大多数都是罗曼书,因为西帘的每段感情其实都很短,最长就是和卫时迁了,磨磨蹭蹭到现在也还没真正分手。
可即便如此,西帘和卫时迁在一起的时间也没超过一年,满打满算也就十个多月,要是去掉这过去半年,那就是两个月。
带女朋友回家过年本来就是个敏感话题,隐藏的意思太多,更别说西帘还一直要分手,卫时迁如果坚持带她回家,怕是以后连公寓大门都进不了。
排除掉卫时迁,关邵给剩下三个人也各自进行排除。
夏洺最先排除,这人每年除夕都要上春晚唱歌,根本腾不出空陪西帘过年;江勋也排除,这位大总裁还在国外,江韵已经飞过去了,说是要陪哥哥在国外过年;乔一南,嗯,也排除,大四的学生不是忙着实习就是忙着实习,过年放假不赶紧回家陪父母,去找前女友算什么。
四个人全排除完,确定没人能和自己争,关邵十分满意,连之前发现有男人先他来过西帘家的憋屈和不悦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以一种很愉悦的口吻对西帘说:“这么巧,我今年也是一个人过年。要不咱俩凑合凑合一起过吧。”
西帘拒绝:“罗姐说今年带我去她老家。”
关邵说:“我没记错的话,罗姐老家在大山里?山里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东北,大兴安岭,那边冬天最好玩。”
西帘说:“大兴安岭?太冷了。”
关邵:“那就去南方,现在去三亚正好。”
西帘:“去三亚还不如我去澳洲找我爸妈呢。”
东北不行,沿海也不行,关邵无奈:“那你说想去哪玩?”
“我哪都不想去。”西帘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拆外卖,“我就想呆家里背背剧本,看看动画片,抓紧时间再宅几天,不然等开机了,我连懒觉都睡不了。”
她不说开机还好,她一说开机,关邵立即想起刚才看到的冰箱。
冰箱没满,但里面东西整整齐齐地摆着,那摆放顺序一看就知道是卫时迁来过了。
明知卫时迁只是给西帘上表演课,别的事卫时迁不敢做,也没立场做,但关邵还是觉得危险。
这天天见面,还要一起拍戏,日久天长的,西帘会不会哪天回心转意,又和卫时迁好上了?
关邵心里有些发愁,但还是说道:“行吧,搁哪过年不是过,在家就在家,一起看动画片也挺好的。”
西帘:“……我可没说要和你一起过。”
关邵充耳不闻,开始自顾自研究年货买什么,年夜饭要做什么菜。
西帘听他念念叨叨着菜名,沉默片刻,没说话,低头吃饭。
关邵瞥她一眼,想死皮赖脸这个词虽然意思不怎么好,但事实证明很多时候还是很能派得上用场的。
就这样,直到关邵的外卖到了,西帘也仍没能拒绝掉他陪她过年。
好在关邵直到点到为止,吃完外卖就走了。
走之前没忘记问:“你明天还要去公司上课吗?”
“上。”
“后天呢?”
“不上。卫时迁要回老家过年。”
得到和想象中相差无几的回答,关邵心满意足地离开。
西帘看着大门关上,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倒。
还好。她摸过平板,点开柯南,让这位万年小学生卖萌来安慰自己,也就关邵这么厚脸皮,其他几位前任不会像他这样死缠烂打,她只需要应付他一个人就够了。
第二天去公司,按部就班地上完一整天的课,晚上七点,卫时迁给西帘布置好作业,看她准备走了,叫住她问:“今年谁和你过年?”
西帘想想,也没瞒他,直接说关邵。
卫时迁表情没变,只说:“在家玩得开心点,别忘记作业,我会定时抽查的。”
西帘说好,拿着东西走了。
直等出了练习室,彻底离开卫时迁的视线了,西帘才放慢脚步,心头有些凝重。
听到关邵的名字,卫时迁居然没反应?
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和罗曼书告别后,西帘出了公司,迎面就见一台黑色的SUV停在路边,穿着长款风衣的关邵正靠车门站着。
他手里夹着根香烟,没点燃,只中指和食指夹着,额前碎发被风吹得轻微拂动,他垂着眼,显得很冷漠,却又彰显出一股很特别的男人味。
开车等人的男人很常见,但有这种男人味的并不怎么常见。
于是在从公司大门到路边的这段距离里,西帘就看着路过的好几个女孩子盯着关邵猛看,还有人偷偷拿手机拍照,和朋友小声说这个男人怎样怎样。
西帘突然站定了。
等那几个女孩走了,没再回头看关邵,她才举步继续走。
像是察觉到西帘的靠近,关邵抬起头,随手把烟别在耳后,给她开门:“卫时迁可真守时,说七点就七点,我特意提前半小时来的,想着能提前接到你,结果还真等了半个小时。”
西帘说:“我昨天就说他是七点整下课。”
七点整,绝不会多一秒,也绝不会少一秒。
就某个方面而言,卫时迁的掌控欲其实比江勋还要更厉害。
不过不同的是,江勋到现在还都无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卫时迁却能严于律己,观察不仔细的人,根本看不出他那堪称变态的自我约束。
和卫时迁的相处总是要耗费很多心力,尤其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上课,不仅要对着经典影视片段进行学习观摩,然后场景表演、练习台词、揣摩戏感,下午还被卫时迁掐着秒表在健身房里泡了两三个小时,西帘有些累,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关邵本来还在和她说他来G.S.的路上看到一家蛋糕店,正在做春节新品促销活动,刚想问她要不要过去买点蛋糕,眼角余光瞥见她没动静,他关了音乐,车速也放慢了。
到那家蛋糕店后,他锁了车门,买好蛋糕回来一看,她还在睡着,姿势都没变。
之后到小区的停车场了,西帘也还在睡。
关邵喊了她几声,没醒,他自言自语道:“这是让我抱着上楼?早说嘛,我……”
他突然想起自己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没法用力,别说抱了,背都费劲。
当下心中百转千回,想要不直接单手扛上去,然后受伤的那只手提蛋糕。最终也只能叹口气,把西帘叫醒:“到家了,回家吃完饭再睡。”
西帘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他。
看了好一会儿,认出他是谁,才说:“我不想动。”
关邵说:“我也不想你动。可我受伤了。”
西帘这时也想起他手臂受了伤,不能用力,不然容易崩伤口,只好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解安全带。
关邵顿时觉得自己这个伤可伤得真不是时候。
回到公寓,西帘卸了妆,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撑着等吃饭。
关邵看她困得眼皮子一搭一搭,看人的时候眼神都懵了,他有些心疼,但又不能不让她吃饭,就想了个主意:“看惊悚片吧,越看越精神。”
说着拿过平板,给她开了部特经典的《恐怖游轮》看。
西帘睁眼看着。
二十分钟后,关邵端着两盘菜出来,就见她身体坐直,手在平板上一点一点,把刚看过的一段又倒回去重看。
关邵扫了眼,《恐怖游轮》的女主角已经登上了游轮。
他问:“好看吗?”
“好看。”西帘这会儿一点都不困了,她盯着平板,眼睛都不舍得眨,“你看过这个片子吗?”
关邵说:“你忘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惊悚片。”
粥还在高压锅里煮着,关邵拿了筷子,和西帘一起边吃边看。
饭吃完,粥也煮好了。关邵刚要去厨房盛粥,西帘手疾眼快地给平板按了暂停,先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按着他肩膀不让他动,她去。
关邵说:“我又不是腿瘸了。”
西帘说:“我知道。菜你择的,饭你做的,我刚才光顾着看电影没反应过来,不然天天让你这么养,要被你养废了。”
关邵笑了。
他说:“天天让我养?我倒是想,你同意吗?”
西帘自知口误,没回答,抿着唇去厨房。
《恐怖游轮》长达一个半小时,等片尾曲响起,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这个点,按理说关邵完全可以厚着脸皮要留下来过夜,但他还是决定开车回家,走前和西帘约好明天早点起来,去超市买年货。
西帘没留他,点头说好。
第二天闹钟响起,西帘起床换衣服,洗漱完正在化妆,关邵带着早餐如约而至。
简单吃过早餐,还是开那台SUV,关邵带西帘去了离小区有点远,但相较而言更热闹的一家超市。
这两天正是选购年货的时候,超市里人很多,不少货架前甚至能叠上好几层人头。买年货的人这么多,西帘没戴口罩,居然也没谁特别关注她,更没谁认出她。
她和关邵推着购物车一排货架一排货架地慢慢逛,看到想吃的就放车里,最后排队等付款的时候,西帘低头看购物车,这才发现除了必要的年货外,他们杂七杂八地买了好多零食。
西帘不禁想起之前罗曼书说她就庆幸她新戏不用减肥的话。
她现在已经很瘦了,体重不到95斤。不知道以后如果有新戏需要减肥的话,是不是要减到90斤以下。
女艺人真辛苦啊。
西帘感叹着,和关邵一起把年货放后备箱,开车回家。
……
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
西帘起了个大早,先用吸尘器吸了遍地板,正在拖地的时候,杨女士又来了个视频通话。
她没接,改成语音,戴着耳机和杨女士聊天。
“西西宝贝早!”耳机里传来近乎嘈杂的声响,以此为背景,杨女士欢快的声音响起,“爸爸妈妈现在正在唐人街,这里太热闹了,刚刚我们还看到了舞狮和舞龙。西西宝贝在干什么呢?”
西帘说:“我在做大扫除。”
杨女士说:“辛苦了。西西宝贝没和你罗姐在一起吗?”
西帘说:“罗姐回老家了,我今年和关邵一起过年。”
杨女士是认识关邵的。
不仅认识,关邵刚追到西帘那会儿,杨女士还邀请他来家里吃过几次饭。
所以杨女士对关邵很了解,也很看好,当初得知西帘和关邵分手,她还惋惜了好一阵。
没想到时隔几年,居然能从西帘口中再次听到关邵的名字,杨女士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但话真出口了,她也只是问:“关邵人呢?他还没去你家啊?”
西帘说:“他应该也在家里做大扫除吧。”
话刚说完,门铃响起,西帘过去开门,关邵来了。
关邵单手扛着个大箱子,进门后往客厅角落里一放,没让西帘关门,他返回电梯把其他箱子都推过来,西帘数了数,总共五个。
她问:“这都是什么啊。”
关邵说:“烟花。”
西帘说:“不是说外环以内禁烟花的吗?”
关邵说:“嗯,没事,我带你去能放烟花的地方放。”
他显然提前做了功课,知道还是有地方没被禁止燃放烟花的。
西帘点点头,继续拖地。
杨女士这时才说:“刚才那是关邵吧?我听他声音变了不少。”
西帘说:“嗯,男大十八变。”
杨女士:“他什么都变了,但唯独对你的心没变。”
西帘:“……”
西帘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似乎感受到西帘的无语,杨女士哈哈大笑:“好啦,你和他一起做大扫除吧,妈妈就不打扰你干活了。老公!过来和西西宝贝说再见。”
互相说了再见后,西帘摘掉耳机,转头看到关邵拿了抹布准备擦阳台那里的窗户,她说:“你小心点。”
关邵说:“知道,你等会儿帮我扶凳子就行了。”
西帘迅速拖完地,见他已经把里侧的玻璃擦好,探着身体去擦外侧的,她立即过去,一手扶凳子,一手扶他的腿。
关邵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他忍了又忍,也还是没能忍住,只好说:“哎,你别这样摸我,我受不了。”然后声音一低,说得特别小声,“都快把我摸硬了。”
西帘没听到他后面那句话,只说:“谁摸你了,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关邵:“我满脑子都在想你……哎,算了算了,你拽我裤子吧,我今天勒了皮带,你拽不掉。”
西帘非常淑女地没趁机掐他一把。
擦完阳台玻璃,关邵跳下来,故意歪了角度,倒在西帘身上。
他个子将近一米九,身体不是一般的重,压得西帘使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撑住他。
她拧着眉说:“你就不能站好吗?”
关邵说:“我刚刚进行完高危运动,现在后遗症上来,站不好。”
西帘说:“那你在地上躺着吧。”
她说完松手,同时飞快往后一退。
关邵果然立即站好。
他叹口气,说:“你就没看出来我在撩你吗?”
西帘:“不好意思,我只觉得你这是在对我性骚扰。”
关邵:“这就叫性骚扰?你太小看这个词了。”
当然最后他也没身体力行地给她展示什么叫真正的性骚扰。
某顾问表示,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春节休假,他才不想被赶出去孤苦伶仃一个人过年。
做完大扫除,西帘开始贴对联。
她是专门买的对联纸,然后自己写的。关邵不知道这是她写的,只贴的时候看了眼,随口说了句这对联肯定是女的写的。
西帘说:“你真聪明。”
关邵说:“诶?还真是女的写的啊。”他想起什么,一拍脑袋,“不会是你自己写的吧?你大字居然能写这么好了?”
他觉得很惊奇,拿手机拍照发朋友圈,请各位点评一下这字怎么样。
还没到饭点,他的战友同事以及亲戚似乎都在玩手机,评论很快就出来了。
他正看着,就听西帘喊他:“看看歪了没?”
西帘在给主卧门贴福字。
不用说,这福字也是她写的,而且还是用籀文写的。关邵不认识这种字体,但也能看出这字十分古拙,一般人还真写不出来。
于是又把西帘夸了一顿,他继续拍照,询问万能的朋友圈,这是哪个时代的什么字体。
战友们的评论哗哗哗又刷了一排。
贴完对联,西帘洗了手去厨房,开始包饺子。
关邵进了厨房,看西帘有模有样地倒面粉、兑水、和面,不由说:“你居然会包饺子?”
西帘头也不抬:“我还会擀面条呢。”
关邵茫然:“那你怎么说你不会做饭?”
西帘:“我就是不会做饭啊。我只会包饺子,但我不会下饺子。”
关邵:“那你这个技能挺没用的。”
西帘回呛:“有本事你别吃我包的饺子。”
关邵笑了,说:“哪能啊,你包的我肯定要吃的。”
关邵的伤还没好透,和面只能单手,西帘没让他和面,只让他包饺子。
以前在部队过年,食堂每次包饺子都要拉上关邵,包得多了,速度就很快,饺子模样也不差。一盆饺子馅儿包完,他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不经意间看了眼窗外,发现外面居然下雪了。
“西帘。”他说,“下雪了。”
西帘洗掉手上的面粉,去阳台看雪。
这一看,她注意到楼下有个人正在雪中站着,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她试图看清那人是谁,一个电话打过来,江韵声音里带着哭腔:“嫂子!我哥是不是去找你了,我到处都找不到我哥!”
西帘这才知道楼下那个人真的是江勋。
她披了外套下楼。
雪下得不大,但楼下没什么人走动,地上就也积了点薄雪。西帘踩着雪过去,说:“你怎么回来了?江韵在找你呢。”
江勋抬头看她。
他表情有些怪异,双手紧握成拳,像在压抑着什么。
西帘直觉不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我梦到你死了。”他突然喃喃出声,“我抱着你哭,有人把我打昏,送我去医院。我在医院的时候,有个女人一直陪在我身边,她和我说了很多话,跟我道歉,我还听到另外一个声音,也和我说话,让我接受现实。等我醒来后,我不记得你了。”
他说着,眼泪忽然就落下了。
有雪花落在他眼睑处,他眼眶通红,仿佛梦里遭受的那些悲伤,哪怕过了一天一夜,也仍然无法让他释怀。
最后细碎雪花里,他哑声道:“西帘,对不起,我把你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