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自以为是的关天浩今天竟然主动说自己“思想太僵化”,确实有些出江风的意料。心想你岂止是思想僵化,毛病太多了。不过关天浩这态度也是很反常的,说不定只是一个让你放松警惕的烟幕弹,背后不定隐藏着什么阴谋。想起郑爽“要稳住”的交待,江风暗暗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头脑,不要上了这个人的当。
江风一直小心谨慎地等着关天浩切入正题,但他却一直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题,甚至还讨论起了国际形势,八国集团首脑会议,北约扩大什么的。
江风心不在焉地听着,也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和这样危险的人物谈话,最好还是把自己的观点隐藏起来。关天浩话题的跳跃性很大,从欧洲又跳到了亚洲,从日本说到了台湾,甚至说到了娼妓是否应该合法化。
窗外已经暮色朦胧了,江风看看表,发现谈话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扯到一句正题。关天浩今天到底是要干嘛?神秘兮兮地把自己叫来,就是扯这些云里雾里的蛋话?
终于,在讨论完日本的色情业之后,关天浩结束了谈话,抬腕看看表,惊讶地说,哎呀,这么晚了,江风兄弟,耽误你下班了啊。
江风早就等的不耐烦,站起来说,怎么能算作耽误呢,和您聊这一阵,受益匪浅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嘛。
关天浩哈哈地笑着说,我也是瞎扯,不过和你们年轻人聊聊,觉得自己好像也年轻不少。
这句话倒像是一句实在话,江风这会心情稍微轻松点,说,关局长您不老啊,五十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关天浩说,年龄不饶人啊,江风,我说句真心话,我这住建局局长的位子,早晚也是你的,不信咱走着瞧。
这句话让江风心里猛地一跳,一阵激动。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那样的话,就太被关天浩小看了。他只是笑了一下说,我就是干活的命,没有一点野心。
关天浩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怎么能没有一点野心呢?好好干,不管什么时候,我全力支持你。
江风看着他慈祥的目光,听着他鼓励的话,感觉关天浩今天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不过他心里一点都不踏实----这不符合关天浩的性格啊。狼的本性就是吃肉,假如某只狼忽然有一天开始吃草了,连叫声都变成羊咩咩,肯定会被当做怪物,是要吓死人的。
江风不想和这个怪物多呆,就说,关局长,不早了,我先走一步吧?
关天浩也站起来说,是不早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拿起自己的包说,走,咱们一起下楼。
住建局的一二把手肩并肩从办公楼上下来,显得很团结很和谐。到了一楼大厅,值班的保安知道主要领导还在加班,又看到电梯下来,赶紧跑到门口笔直的站着,等他们过来,啪的敬了一个军礼。
夜幕已经降临了,关天浩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台阶下,车门已经打开。
下了台阶,关天浩说,江风啊,耽误你回去吃饭了,走,我们一起吃碗面条去。
江风最怕的就是他喊吃饭,赶紧说不行不行,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打好几个电话了,催呢。
正说着,杨柳的电话果然来了,问他今晚回不回家吃饭。江风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关天浩笑眯眯地说,是不是杨柳的电话啊?来,我给她说两句。
说着,把电话接了过去,说杨柳吗?我是关天浩啊。对对,你好你好,听江风说,你很贤惠啊。哈哈,辛苦了辛苦了,你是我们住建局的优秀家属嘛,没有你的支持,江风哪会有今天的成功?我代表住建局党委对你表示感谢啊。客气了客气了,今晚江风加了个班,我们现在去吃碗面条,好好,这就算做给你请假了啊哈哈。好,再见,再见。
挂了电话,关天浩把手机递到江风手里说,给你请好假了。江风本想再拒绝的,看着关天浩带着点乞求的表情,实在是张不开口,就说,好吧,关局长,今晚我请你吧,你说,我们去哪?
关天浩呵呵一笑说,不用你操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别开车了,坐我的车好了。江风还想坚持开自己的车,关天浩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推,说,上车吧上车吧,客气什么。江风身不由己地上了关天浩的本田。
车子出了住建局大院,江风问,关局长,就咱们两个,简单点,去哪里吃面条?
关天浩说,哈哈,等会你就知道了。说着,又开始闲扯,说起槐河乡的一些事情,说江风啊,你分包的观音台,现在已经是全乡最富裕的村子了,全国各地好多村镇领导都去参观取经呢。
江风说,主要是乡党委的功劳,我也就是打个帮手。关天浩说,不错不错,成绩面前不骄不躁,难得啊。
抬头一看,到了喜来登。江风马上就有了一种阴谋感,说关局长,我们不是就吃碗面条吗,怎么来这里啊,换个地方吧。
关天浩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江风啊,你上去看看,有个你绝对想见的人在等着你呢。
江风怀着满肚子的疑惑,跟着关天浩上楼到了一个包间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有歌声传出来:我们已走的太远,已没有话题,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悄悄地在改变……
歌声略带失意,又带着点无奈,像是在娓娓倾诉。江风只觉得这声音似乎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只是心情在一瞬间被歌声感染,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些青葱岁月,和女生月下漫步,看明月皎洁,星河灿烂。
随着服务小姐的敲门声,歌声戛然而止。进了房间,看到一个女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波浪长发,墨绿色的紧身毛衣,把身材包裹的凸凹有致,下身是一袭灰色短裙和黑色裤袜,长靴,看上去时尚又不失感性。江风定睛一个,不禁哎呀一声叫道,小蔡,怎么是你?
等在房间里的女人,正是现任槐河乡乡长的蔡小菲。江风好久都没和她联系过了,一来是工作忙,二来是不想打扰她的生活,毕竟他也给不了她什么。蔡小菲也好像在故意躲着他,几次来住建局办事都没和他联系。也许两人都不愿意再想起那些缠绵悱恻的往事吧,那只会让他们空留叹息。就像蔡小菲刚才唱的,他们已走的太远,已没有话题。
青龙是关天浩的老根据地,在那里做了几年的县委书记,一方诸侯,人脉极广,也许和蔡小菲早就认识。槐河东南的枣林村,是住建局的对口扶贫单位,不少科长们都在那里驻过村蹲过点。驻村的更大意义,其实也是为了锻炼干部,为接下来的提拔增加点资本。
以往的扶贫,都是小打小闹,支援台农机打口井什么,花不了几个钱。蔡小菲任乡长后,觉得这里面有潜力可挖,开始逐一向这些局委狮子大开口,并且效果不错,累计要来被扶贫资金好几百万。枣林村目前正在修建一座民心桥,投资60多万,完全由市住建局出资。关天浩说到底还是对青龙有些情结,所以很支持。党委会已经研究过几次了,资金也筹集到了,用的是从二级机构提取的管理费。款已经到了住建局账上,财务科长蝴蝶不知道怎么回事迟迟不拨款。蔡小菲之所以和关天浩接触,可能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蔡小菲看到进来的是江风,显然也吃了一惊,睁大一双眼睛看着他,不相信似的说,啊?是你?我还以为关局长让陪谁呢。
一旁的关天浩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江风,请咱们槐河的美女乡长来陪你,这规格可以吧?再说你们可是在一起工作过两年的,我听说小蔡还是你帮忙提拔的,你们可是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啊,今晚要好好叙叙了。
江风和蔡小菲握了手。蔡小菲的手很凉,显然缺少温暖。江风握上去,一点反馈力都没有。要是放在以前,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谁还费这劲握手啊,蔡小菲早就吊他脖子上了。
不过一切都已经成为往事,那种日子很难再找回来了。这一点江风心里很清楚。他客套着说,小蔡,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这么干练,和我在槐河时候一样。
蔡小菲垂下长长的睫毛说,是吗,你也没怎么变啊。关天浩笑着说,我看啊,小蔡啥时候都是一朵牡丹花,含苞吐蕊,就等着盛开呢。
蔡小菲说,可惜啊,还没开放就要枯萎了,天太旱啊。
关天浩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说,是啊是啊,两个月没下雨了吧?今年这天气真反常。
江风知道这是蔡小菲在怨他,心里猛地跳了几下,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每每想起蔡小菲,他总会想起四个字:始乱终弃。正是这四个字,折磨着他的良心,也成了横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壕沟,并且随着时间的流失越来越深。不是不喜欢,不是没感情,而是生活本身太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