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下午在修路工地上视察了一番,看天色不早,正打算开车回乡里,忽然听到有人叫江书记,你等等。
江风回头一看,是田嫂从院子里走出来。田嫂脸庞红扑扑的,扎着围裙,围裙上沾着面粉,可能正在做饭。江风站着,等她上来说话。
田嫂对江风上次出手相救心存感激,说江书记,上次多亏了你,晚上我做了手擀面,你来家里喝汤吧。
“喝汤”是槐河的土语,并不是真正的喝汤,而是吃晚饭的意思。
手擀面对江风的吸引力挺大的,现在农村都用面条机了,想吃顿真正的手擀面并不容易。但转念一想,田嫂新亡了丈夫,正是农村俗称的“寡妇”,自古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自己去她家吃饭,孤男寡女的,不方便不说,难免不被人说闲话,还是避避嫌的好。刚想张口拒绝,田嫂声音低低的说,梁子也在。
江风正想找这个小伙子谈谈,听了田嫂这句话,就说好吧,那就谢谢田嫂的盛情了,我顺便和梁子说点事。
到了院子里,梁子已经等在门口了。看江风进来,说了声江书记好,伸了双手来和他握,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很大方地看着他,说知道江书记会来的,酒菜田嫂都准备好了。江风觉得梁子的手很有力,目光也很真诚,心里更欣赏他了几分,说梁子,听田嫂说你在这里,我才来的。
梁子笑着说江书记怕不方便吧?没关系的,等我和田嫂结了婚,你再来就方便多了。
江风说那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到时候别把我忘了。一边的田嫂笑着一低头,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
进得屋来,果然见一张四方小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江风不好意思地说喝碗面条就行了,怎么还这么客气。梁子拉着江风坐了,说田嫂的心意,她这几天一直叨叨着要感谢你,这菜虽然不讲究,但都是她的拿手菜,江书记不要客气,吃饭为主,酒咱随便喝点。
两人喝了几杯,扯了一些闲话,田嫂就把面条端了上来。那面条由白面和豆面擀成,放有芝麻叶,少量的玉米糁,还有香喷喷的黄豆,味道正宗的很。江风喝了口汤,连叫好吃好吃,一连吃了两碗,直到实在吃不下去了才放下碗。
田嫂看他吃的香,很欣慰的样子,水灵灵的一双眼睛一会看看梁子,一会看看江风。梁子说田嫂,今晚把江书记请来了,你就给江书记端杯酒吧。
田嫂脸更红了,端起酒杯说我嘴笨,不会说话,只知道江书记是好人。江风说我这个村支书,起码是没有私心的,说着,把酒接过来喝了。田嫂说是啊,如果我们的村干部都像江书记这样大公无私,一心为群众着想,观音台也不会穷成这个样子。
江风顺势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雷黑子身上,说田嫂,雷黑子这几年连任村委会主任,在村里威信一定很高吧?要不村民会投他的票?
田嫂撇撇嘴说,高个屁。他得的那些票,都是逼出来的。
江风说,怎么个逼法?
田嫂恨恨地说,雷黑子这个人,虽然开沙场富得流油,但对待村民尖酸刻薄,乡里的教育补偿款,退耕还林补偿款,移民款到了他那里,能握上一年不给群众发。但他也有大方的时候,那就是在每次选举之前。选举的前两天,他就在院子里大摆筵席,挨户通知有选举权的村民去赴宴,一个都不能少,谁不去收拾谁。去了不但能免费喝酒吃肉,每人还能得到一个100元钱的红包,前提是必须投他的票。
江风以前听说村里贿选厉害,但这么明目张胆的拉票还是第一次听说,就说村民们都这么听话?田嫂叹了口气,说人穷志短啊。村里家家都不富裕,再说多年来也习惯雷黑子的作威作福了,知道惹不起,还不如落个肚子圆,还能赚一百块钱。村里有个老李头,脾气倔的很,虽然被迫去吃了酒席,得了红包,但选举的时候在雷黑子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叉,结果被旁边人看到揭发,选举结束还没走到家,就被雷家兄弟截住,拳打脚踢,把他的牙齿都打掉完了。
江风听得眉头紧皱,说,这样暴力贿选,疯狂拉票是触犯法律的,这样选举出来的村干部怎么能代表群众利益,怎么能为群众谋福利?只会变本加厉地祸害群众。
田嫂说正是如此。雷家弟兄五个都开着沙场,小车楼房的,家里还都用着保姆,却坏着良心把村里的五个低保指霸占了去,弟兄五个一家分得一个。村里真正需要照顾的孤寡老人却只能吃糠咽菜,靠邻居接济过日子。去年村里来了几个城里人,雷黑子领着他们整天在靠着水库的草头坡上转悠,最后把整座坡都卖给了人家,听说要建什么陵园。有人打听到那几个城里人花了60多万,但雷黑子只分给每户500元钱。村里的账目,是从来不公布的。
江风沉思了一阵,说,私自卖地,侵吞公款,数额巨大,这个事情如果属实的话,雷黑子肯定是要坐牢的。我这个支书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一定要弄它个水落石出!
田嫂看江风口气坚决,受到了鼓舞,一口气又说了雷黑子及雷家兄弟的数宗罪恶,逼迫妇女上吊自杀,玩弄妇女,巧取豪夺等等,真可谓是罄竹难书了。江风听着听着,心情越来越沉重。他暗暗观察一旁的梁子,见他皱着眉,一言不发,只是把手指关节扳的咔吧吧响。
江风听完田嫂的叙述,说,田嫂,梁子,你们都是明白人,我在你们面前也不隐瞒什么。我这才到槐河挂职,主要任务就是带领观音台村民脱贫致富,雷黑子这个村主任是绝对不能再当下去了。年底之前就要选举了,拿掉雷黑子,是必须的事情。不过要想把他这个村主任撸了,得有人站出来和他展开竞争,取得群众的支持,这样才能在群众投票的时候取得优势。这个人选,我已经考虑好了。
田嫂反应快,睁大眼睛说江书记,你不是看上我家梁子了吧?
江风呵呵一笑,说田嫂,看来你也很有眼光啊。
田嫂吓得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咱死活也不去打雷黑子的掺!雷家那弟兄几个,凶的很呢!你没看他们手中有枪,杀人的勾当他们都敢干!
江风听了田嫂的话,心里凉了半截。不料梁子却一拳砸在桌子上,说我本来对当村长根本不感兴趣,这次我就是破上这条命,也要和雷黑子争个高低!江书记,我决定了,我参加竞选!
田嫂上去抱了梁子的胳膊,说梁子,你疯了?你被他们打死了,我怎么办?你不能还让我守寡吧……
田嫂说着,抽抽搭搭地哭了。
梁子义愤填膺,咬着牙说放心吧田嫂,我这一双手也不是端豆腐的!他雷家弟兄就是把我打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话音刚落,听得院子里窗户下面啪的一声脆响,很显然是有人踩断了地上的小木棍。梁子忽地站起身来,说院里有人!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江风和田嫂也跟出来,就见夜色中,一个黑影麻利地翻上了墙头。梁子抓起一把铁锨扔过去,那黑影已经翻墙而出了。几个人赶紧跑到大门外去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回到屋里,田嫂紧张抱住梁子的胳膊,牙齿得得响。江风看着情况,也不便久留,就说让梁子参与竞争,只是我初步的设想,我今晚算是口头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参与不参与,决定权在你们手里,你们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给我回话。说完,起身告辞。
田嫂说江书记,这深更半夜的你还回乡里?你还喝了酒的。江风酒庄怂人胆,说不回去了,我住村部。
田嫂睁大眼睛说住村部?那里很不干净的,要不你住梁子家。
江风摆摆手说,我头上的真火旺着呢,鬼神不敢欺。说着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田嫂还不放心,说江书记你等等,回屋里拿出一根桃木拐杖来,说你把这个带上,晚上放在床头,辟邪。
江风笑笑,说难得田嫂这么用心,接了过来,扔到后备箱里,开车去了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