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的投机,肯定要一块吃个饭,反正杨寿云家里暂时也没别的人,老伴儿早早走了,儿女都忙着工作,只有杨玉洁一个小姑娘需要照顾。
所以到饭点的时候,五人一块下楼,在小区外面找了一家清净的粤菜馆坐下,一边轻声闲聊一边吃,这个时候聊的内容就比较杂了,总不能只顾着他们两个人痛快而忽略乐了顾安仁俞一楠以及小姑娘杨玉洁的感受。
如此一来,气氛更加和谐,毕竟在坐的除了小姑娘杨玉洁之外都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就算不用特意去暖场,也能把气氛烘托的恰到好处,何况三个老人本就是熟人,交流起来更加放松随意。
然而在他们快吃完的时候,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的中年人探头朝徐景行这桌瞅了瞅,然后远远的招招手:“杨老,您也在呐。”
杨寿云抬头看到对方的瞬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而那中年人见状讪讪一笑,没有过来凑热闹,只是赔着笑道:“那您继续,不打扰您聚餐,回头再聊,”说着话,目光从徐景行几人身上扫过,然后才转身离开。
徐景行注意到杨寿云的神情,大致猜到了什么。
果然,杨寿云轻叹一声:“之前给你看的那副横轴就是从他手里收上来的。”
“要不要揭穿他?如果操作得当,甚至有机会挽回一部分的损失,”徐景行低声笑问,语气显得很轻松。
事实上,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却是不算什么难题,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对方的钱全部骗过来,挽回损失什么的,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说个最简单的方式,弄一幅赝品画卖给对方,交易的时候释放一个障眼术直接从六识层面蒙蔽对方,使得对方以为那画是万中无一的真品,再然后坐等收钱就可以了,甚至于,他都不用显露自己的真面目,能让对方到死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被骗了,也不会知道是谁骗了他。
当然,他也就是这么一说,并没有心思真的帮杨寿云讨这个公道,而杨寿云显然也没有心思去找这个场子。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在古玩行里就这么个规矩,一般打眼吃药踩地雷了自认倒霉就好,只能怪自个儿眼力不行经验不足。
这种陈旧的规矩在新型的商业社会中显得有些不合情理,可是古玩这东西本身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商品,说的书面一点就是特种商品,特种商品自然有特种的规矩,就如同食物类商品一经出售概不退换一样,这古玩也是如此,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你在退还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把真品给调包了,如果像普通商品那样七天包退,卖家保准亏死。
只有在情况比较特殊的时候才会算后账,但就算算后账,卖家一般也只会退一半的成交额,想全部拿回来,那是不可能的。
杨寿云的鉴定能力一般,但好歹也是个老首都人,算是半个行内人,还是懂那么点规矩的,自然不想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徐景行见杨寿云拒绝,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个中年人的面容记在心里。杨寿云以后不再接触古玩这类玩意儿,可他却不同,他还想在古玩圈里混呢,万一哪天再碰到对方,最起码心里有数,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货色,就算不会上当受骗也不至于在对方那儿浪费时间。
在不知道对方是骗子的情况下交流了那么久,结果一看货全是赝品,那多膈应人,浪费时间也是浪费,不,在他眼里,时间比金钱更值钱,有的时候宁肯损失点现金,也不愿意跟那种骗子打交道浪费时间。
只是他还真没想到,他这么点小心思很快就派上用场了,他很快就会跟中年骗子再次碰头。
现在么,他只想陪杨寿云爷孙俩以及顾安仁老两口好好的吃顿饭。
一顿饭吃的宾主皆欢,约定好下次聚会的时间和地点后才恋恋不舍的散伙儿,临分别前,徐景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玉雕的小猴子给杨玉洁戴在脖子上,那是他刚刚完成的玉雕作品,是一件题材和造型都很普通的生肖挂坠,正好杨玉洁小姑娘属猴,挺般配。
当然,说普通,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的,那生肖猴挂坠在徐景行眼里挺普通,可在普通人眼里就很不普通了,先不说别的,只说材质,虽然是白玉,没到羊脂玉的级别,可也接近羊脂玉了,在白玉中是比较高档的存在,玉质细腻油润,只是没有羊脂玉那种柔和温暖的质感,跟羊脂玉相比显得稍微有些白了。
但就算那样,也是绝对意义上的中高档和田玉,而且因为那料子是籽料,市场价比同等品质的山料和山流水料要高出一截,多了不敢说,几万块钱还是值的。
再加上徐景行的手艺,那么一件小小的生肖猴挂坠卖到十万块钱并不算很过分。
杨寿云虽然不是玩玉的行家,但毕竟是文化人,也在古玩行里厮混过,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再加上在书法鉴赏方面的专业眼光,看到那只小猴子的瞬间就知道那小猴子不是什么地摊货,所以赶忙道:“景行,快收回去,她小小年纪可受不起那么贵重的物件。”
徐景行则笑道:“您好歹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书家,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吧?这算什么贵重物件?哪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说法?就是一普通生肖挂坠而已,”说着摸了摸杨玉洁的脑袋:“别听你爷爷瞎说,随便戴。”
杨玉洁则歪头看着爷爷。
杨寿云见状轻叹一声,点点头,然后苦笑道:“你小子这是笑话我来了,这年头写书法的都是清苦人,我能混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是祖师爷赏饭吃了,很多老伙计早早的就改行了,没改行的也都在想办法搞创收,尤其是年轻一辈的都在想尽办法的出风头,不然真填不饱肚子,不像你,多才多艺,光一手木雕手艺就能让你赚大的盆满钵满。”
在之前的饭桌上,杨寿云总算搞清楚了徐景行的职业,也才知道徐景行是以木雕起家的,甚至还凭借着一手精湛的木雕工艺和仿古建筑手艺在央视的大舞台上露过面儿。在央视露脸对杨寿云而言不算啥,可凭借着木雕手艺赚下那么丰厚的身家,却确确实实的让杨寿云这老头儿羡慕了一把,更让杨寿云羡慕的是,徐景行除此之外还懂古玩鉴定,眼力非常之不凡,而这又是一个赚钱很快的路子。
想想自己,再想想徐景行,难怪杨寿云会心生感慨,这人不怕别的,就怕比,一比,这差距就出来了。
也就是杨寿云心性还算好的,只是感慨两句而已。
徐景行则笑道:“这是我生在了好年代里,如果把我搁在您那个年代,估计也就是一大头兵,万万不可能向您这样始终坚守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
这话搔到了杨寿云的痒处,老头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因为老头儿正如徐景行说的那样,在那些个混乱不堪的年代里始终没把书法放下,哪怕是在破四旧的时候,也一直在偷偷的练习,没有纸就在桌面上蘸水写,没有笔就用树枝代替,实在不行就蹲地上用手指在地面上勾勒,写一个字就用脚掌搓一个字,这么一坚持就是十几年时间,而时间也没有辜负他的付出,等那段非常时期过去,老爷子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和精湛的笔法迅速走到前台。
要知道,在八十年代九十年里,书法协会的影响力远比现在要大,基本上就相当于是官方编制,再加上人们对文人的崇拜,杨寿云的小日子过的很舒坦,虽然也没什么钱,可当时大家都穷,能在书法协会里担任重要职位真的是人人羡慕的好工作。
所以,杨寿云笑的非常开心,效果之后才问:“你这玉件从哪儿弄的?”
“我自己雕的,”徐景行笑道。
“你还会这个?”杨寿云吃惊了。
“瞧您说的,木雕也好,玉雕也罢,不都是雕刻?我懂木雕,自然不会不懂玉雕,手艺这东西差不多是一通百通的。”
杨寿云点点头,“这就是多才多艺的好处,这门手艺不赚钱还有其他手艺补充,不想我们这些个专搞书法的,为了赚钱都快憋疯了,甚至有的人搞的丑态百出……”
老爷子这恨铁不成钢的话自然是指那些个丑书家,什么叫丑书家?就是那些个所谓的“注射器射书大师”“闭眼狂草大师”“XJBX流派开山祖师”等所谓的书家,反正怎么丑怎么搞,惹的社会上到处都是谩骂之声。
要说,那些个人真的不会好好写字么?
不,相反,最出名的几位“丑书家”本身还是行业内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其中一位的狂草还真的很有水平,然而没什么卵用,卖字不赚钱。
卖字不赚钱咋办?
只能想办法出名了呗,好名不容易获得,歹名却轻松的很。
于是,一批又一批的丑书家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