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被赵长发抓着手掌,感觉很不自在,但也不好意思挣脱,只能任由老头儿那粗糙的手掌在自己手背上剌啊剌的,然后好奇的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看过你打造的那些家具后想跟你好好聊聊,”赵长发说到这里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道:“我一直觉得我的手艺挺不错,最起码在岛城这块是拔尖儿的,可自从见了你的手艺,才知道老头儿我一直在坐井观天,另外看过你的活儿后我似乎有所领悟,但又朦朦胧胧的摸不准感觉,所以想请你……”
赵长发说到这里不说了,似乎很难为情的样子。
“您倒是继续说啊,”他有点哭笑不得,如果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做出这副表情模样,那一定是非常养眼的,可一个六十多岁的壮老头儿……那场面稍微有点惊悚。
赵长发咳嗽一声,“我想请你指点指点我,”说着一脸期盼的问:“可以吗?”
原来是这事儿啊,感情这老头儿还是个老技术宅呢。
不过他也清楚,这事儿对他本人来说可能就是随便几句话的事情,但对赵长发来讲却完全不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赵长发跟唐先海有点类似,都是文化程度不高,但技术却相当娴熟的老一辈手艺人,这些人想要提升自己的综合水平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们相当于在用一条腿走路,技术可能早就非常娴熟了,但在创造力、想象力以及文化底蕴方面的能力却几乎为零,遇到瓶颈之后如果得不到帮助,很可能一辈子就被困在这里了。
但唐先海的境遇要比赵长发强一些,因为唐先海做的那活儿本就是文人雅士们所喜欢的,就算是个文盲,在那个行当里钻研的时间长了也会多少沾染一些文气,所以瘸腿程度并不是特别严重,在遇到瓶颈之前所能达到的高度也相对较高。
而赵长发呢,显然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木雕是个比较冷门的行业,在十年以前大多都还以做家具为生,就算做真正的木雕活儿,也以单纯的熟练手艺为主,根本意识不到需要弥补自己的短板,就算意识到了估计也没那么条件去执行。
所以,赵长发就算手艺再怎么娴熟,依然只能在岛城这么点大的地方立个小山头谋生。
另外,也正因为赵长发瘸腿瘸的比较厉害,才会被他那些作品给惊艳到,因为他擅长的东西,正是赵长发所缺少的,也是一个手工艺从业者从匠人进阶为艺人的最重要的因素。
他虽然不知道赵长发的水平到底在什么样的层次上,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显然还属于匠人这一层面上,老头儿刚才说自己是个木匠,估摸着还真不是谦虚,而是事实。
当然,猜到归猜到,可话不能那么说,因此他连忙道:“赵老前辈太客气了,能跟您这样的老手艺人面对面的交流,是晚辈求之不得的幸事,您要是愿意指点一二,改天晚辈上门拜见。”
赵长发老脸微红,“你也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我自己什么水平我清楚,我可没资格指点你,倒是你完全有资格当我的老师,你的手艺,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你要是有空,能稍微指点我几句,我就很满意了,你说个时间,我亲自上门。”
他见老头儿挺直爽,心生好感的同时也不再文绉绉的,而是笑道:“咱们也不用客气了,我擅长的您不擅长,您擅长的我肯定也不如您,所以,咱们找个时间好好交流一番,您要是方便呐,直接去我的手工店,就在隔壁的步行街上,我的工作间就在店里,到时候咱们想交流多长时间都行,反正我现在也闲着没事儿。”
“好,好,好,”赵长发激动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知道使劲儿握着徐景行的手掌使劲儿摇晃。
好在这次可以将手从赵长发的手掌里扯出来了,不着痕迹的甩了甩手,这才笑道:“不过咱们两个的空闲时间可能也就这么两天,因为总有一个人会接下这边这个活儿,到那个时候可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赵长发一呆,然后笑道:“这确实是个问题,但这个活儿肯定非你莫属,也就是来之前不知道你也参加,不然的话我根本不会过来,不对,我肯定会来见见你,但肯定不会参与竞争,免得我输得太惨。”
“啊?您的意思是,您要直接放弃?”他有点吃惊地问,这可是关系到上百万的工钱的大活儿啊,说放弃就放弃了?这老头儿也太爽利了吧?
赵长发嘿嘿一乐:“我不放弃等着丢脸啊?我可没那么傻,跟你竞争,我一点优势都没有,胜算几乎为零,与其被淘汰,不如自己放弃。”
赵长发这表态让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以为要经历一番龙争虎斗才能接到这个活儿,没想到过程却这么简单,就是露了个面,把木雕协会的人臭骂了一顿,然后活儿就到手了?
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玄阳道士手里,因此他扭头去看玄阳道士怎么说。
玄阳道士刚才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攀谈,此时更是大笑道:“这事儿传出去,保准是一桩美谈,如果所有的行业内部都是这样的气氛,国家何愁不兴呐?”
他咧咧嘴调侃道:“当道士的也关心国家兴亡?”
玄阳道士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那是当然,道士先是一个人,然后是一个国人,最后还是一个道士,就跟你一样,你先是徐景行,然后是国人徐景行,最后才是手艺人徐景行,道士跟你手艺人的身份其实没多大差别,不过是谋生手段和处事理念相结合的一个职业罢了,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要知道,在抗战那些年里,也有无数道士参军抗日并且最终流血牺牲的,这锦绣河山也是有道教的一份功德在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