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用过早膳,弋凌和江循一道出门去上朝。
岚霜指挥小丫头们收拾碗碟,抬眼看见赵舒玥神色恍惚望着门外,有些奇怪地朝凝烟使了个眼色。
凝烟知道了江循答应了的事,正喜滋滋地咧着嘴傻乐,看见岚霜朝她努嘴,有些莫名。
撤了碗碟,顾媺让其余人退下,只留了赵舒玥进内间说话。
看着门轻轻关起,岚霜有些隐忧道:“不知王妃要和小玥姐姐说些什么。”
凝烟理所当然,“肯定是劝诫一些成婚的事宜了。”
岚霜摇摇头,没吭声。
冬日清晨的阳光从雕花窗棂里漏进来,懒洋洋的撒在内室的贵妃榻上。
顾媺斜靠在软垫上,背对着阳光。
手边的小香案上,放着一只兽纹鎏金三足香炉,正袅袅腾起青烟,整个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振灵香味。
顾媺手里拿着一本地方志,一目十行的看着,并不说话。
赵舒玥见门窗紧闭,心中有些紧张。坐在下首的小杌子上,拿起顾媺未做完的针线低头理起丝线来。
半饷,听见顾媺轻轻翻了一页书,终是忍不住问道:“王妃有什么话要对奴婢说?”
顾媺这才垂首低了眼前的书,望向她,“是你有话要同我说吧?”
赵舒玥眼眶一红,想到心中所想,手下红红绿绿的丝线也模糊成了一片。
静了半饷,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扑通跪倒在顾媺脚边,声音哽咽,“求王妃,奴婢不想嫁给江大人了。”
顾媺低低叹一口气,伸手将她扶起道:“你的心思,我又如何不知呢。”
如今江循再也不是那个在军营底层管着十几号人的小校尉了,他在宫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也当着赵舒玥的面连跳三级,生生变成了登记在册的京官昭武尉。
如果说以前是赵舒玥高攀,那现在的江循对她来说简直可以说是登天。
“王妃若知,就请王爷给江将军说一声,让此事作罢吧。”赵舒玥复又跪下,声线颤抖,思绪却很清楚,“奴婢是王妃身边的侍女,跟着王妃四处走动,无人不知奴婢的身份,若以我蒲柳之姿让江将军娶了我,那他难免沦为盛京女眷们的笑柄。”
赵舒玥跟着顾媺出入王公权相的后宅府邸,对于命妇圈内对于门第的观念早就了如指掌。自己又跟着顾媺抛头露面,此事若成了,于自己是天大的幸事,可于江循却是一件难堪的事。
顾媺早就知道赵舒玥心思敏捷,为人谨慎,但她没想到她会这般思虑周全,为了江循,愿意放弃已经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
“也罢。”顾媺知道她若下定决心,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无果,正了语气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清楚了?”
她最怕赵舒玥此刻脑袋糊涂,以后后悔,到时候也于事无补。
赵舒玥连忙点头,“奴婢想清楚了!”
她语气坚定,虽然眼眶噙着泪水,但目光却坦然地于顾媺对视,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顾媺心头微震,胸中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她起身再一次扶起赵舒玥,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没了江循这门亲,我一定为你寻个更稳妥的。”
赵舒玥轻轻点了点头,谢恩道:“谢王妃。”
谢了恩,顾媺见她情绪低落,泪水摇摇欲坠,知道她心里难受。这种事想通了和放过了是两码事,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解都没有用,于是让她下去休息,不必过来伺候。
赵舒玥屈膝应下,退了出来。
廊下坐在的凝烟和岚霜看见她出来,急忙围过来。
凝烟大咧咧问道:“小玥姐姐,王妃是不是嘱咐你婚后的事宜?”话刚说完,瞅见赵舒玥两眼发红,眼角还有泪滴,以为她是为离开王府而伤心,又急忙道:“小玥姐姐,你别伤心啊,以后你还可以回来看我们呀。”
赵舒玥垂着的头轻轻点了点,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
凝烟还欲说话,被岚霜轻声打断道:“好了,让小玥姐下去休息吧。”
赵舒玥向她们点点头,转身往后院走了。
凝烟奇怪道:“小玥姐姐是真的舍不得王府啊。”
岚霜推了她一把道,“别想这些了,仔细听着点里面的动静,别王妃喊人了,都没个伺候的。”
凝烟这才回神,乖乖回到自己杌子上坐了。
这天中午,顾媺原本想着等弋凌下朝回来了,就将此事告诉他,让他立马转告江循。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虽然江循不是个多嘴的人,但透露出去,终归不好挽回。
可是等着过了下朝的时间,弋凌还没有回来。
顾媺隐隐觉得必是出事了,又想到晚宴之上弋凌和桓卓的争辩,心中愈发不安。
等过了午时,人还没有回来。
让岚霜出去探了一圈,回来道,“今日上朝的大人们都没有回来,怕是还没散朝。”
顾媺坐立难安,在房子里踱了两圈步,又急忙道:“你去相府探探,问问角门上的小厮,韩相今日可曾上朝了。”
岚霜一来一去,又是近一个时辰,一进门就饮了一杯冷茶道:“说是去了,也没回来呢。”
顾媺心下稍定,若是韩文甫去了,那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
直到下午将近落日时分,才听说宫门开了,有些官员已经回来了。
顾媺正要派门上的小厮去问问,赵思垚已经派人来了,在角门上传了话层层递进来。
“说是今日王爷坚决反对立马炸开大坝,皇上大怒拂袖而去。皇上不说退朝,众大臣不敢退,于是就一直僵着。后来皇上身边的宁海公公传了话,让退朝,可是王爷和韩相坚持反对此事,说要在大殿里跪到皇上愿意放弃为止,于是有些人就留下来一起跪,有些人就回来了。”
言简意赅。
顾媺一想便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中州大坝虽然为患,但是严加防守,一时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只要在以后的几年里慢慢安抚百姓,迁移人口,让出那千里沃野,再炸开大坝重新规划,才能有所成。